元帝是有心无力啊,他实在是无兵可发,厌次属于孤城一座,群狼环伺,他是真没有这个能力啊。
却说邵续和段匹磾在城内坚守,段匹磾这一辈子干的最愚蠢得事情就是中了段末波的反间计,冤杀了刘琨,民心尽失。
有的人能杀,有的真杀不得,尤其是刘琨,他就是不能杀的那种,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是一个神,尤其在他死后,他的精神更被无限传扬,上升到了一个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不仅在那个混乱的时代,而是之后很多代。一直到现在,仍然如此,你可以不知道刘琨,你能不知道闻鸡起舞吗?你可以不知道刘琨,你能不知道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吗?你可以不知道刘琨,能不知道明知不可而为之的可贵品质吗?
虽然段匹磾一生都在拥护晋室,但是老百姓就是不怎么买账,以至于一败再败,最后失去了根基,跑到厌次城归附了绍续。
绍续最可怕的敌人就是后赵石勒。
厌次,石勒是必须拿下来的。拿下厌次,后赵就完成了对冀州,幽州的全面控制。
而且邵续后面还有个石勒盟友不停地滋扰他所属辖境,就是曹嶷,他是王弥旧部,谋算颇多,绍续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先与曹嶷互相侵掠,大体上势均力敌。
不想曹嶷据守广固城,突然大兵压境,入绍续境内,破坏绍续的屯田,还没等绍续兵到,他又协大军,抄其户口,这是要让绍续破产的节奏啊,绍续首尾相救,疲于奔命,恨得牙根痒痒!
绍续怒了,派遣侄子绍存及段文鸯,出兵广固城,兵势汹涌,杀气腾腾,曹嶷是最善于审时度势的,不愿意损兵折将,硬碰硬,更何况还有段文鸳的鲜卑铁骑在城下耀武扬威,于是放低姿态,派使求和。
绍续也没想真的大动干戈,主要是怕石勒趁虚而入,于是罢兵回师。
没多久段匹磾休养得差不多了,还是要找段末波算账,于是带段文鸳进攻冀城,直取段末波。
鲜卑铁骑一走,绍续就显得势单力孤了。
石勒哪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也就是瞅准这个机会,才派遣石虎乘虚围攻绍续。
石虎绕城围攻数日不下,铁骑在城下急得团团乱转,邵续早就有所抵防,城防坚固,屯粮甚广,他知道石虎虽猛,却不喜消耗战,于是想耗走石虎。
石虎也知道绍续的意图,难免有点急躁,后来想到既然攻不进去,何不把他引出来,考虑绍续爱民如子,心忧百姓,于是城也不打了,纵兵掳其城外居人,一顿烧杀抢掠,石虎是最能虐杀人命的,绍续在城上一看,心痛如割,终于没挺住,率兵出城救助百姓,石虎也不拦阻,一边派人假败,引诱绍续追赶,一边埋伏铁骑于密林之中,准备断其后路。
绍续离厌次城越来越远,忽觉不好,好像是中计了,立刻传令停止追击,火速回城,可惜已经晚了,石虎铁骑从身后突出,刀枪剑戟亮如霜雪,一时邵军被砍杀射死无数,绍续拼死反击,但是石虎却狂笑着冲了上来,他手持建平刀迎面就砍,所谓:寸铁不比人,比人就有神,有神就有鬼,有鬼就杀人。这话不是说着玩的,尤其建平刀,这东西确实邪门,一遇战事,刀不出鞘,都自呜呜鸣响。
此刀据说打造之时,用金五百,工人万余,头尖鋭,剑身长三尺六寸,见血封喉!
绍续勉强用长剑拦挡,没想被刀缠住,石虎一较力,绍续兵器脱手,石虎催马上身,一伸手将绍续拽下马来,居然被生擒活捉。
石虎将他压到厌次城下,将刀架在绍续脖子上,命他喊话,叫军士投降献城,以救自己的性命。
绍续吐了一口血水,斜了斜眼睛,建平刀的寒光霍霍,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他随后问道:“胡儿,我问你,你知道此城的来历吗?”
石虎被问得一头雾水,道:“不准叫我们胡儿!太可恶了!”他也和叔叔石勒一样脾气,最恨别人叫他胡人!
绍续道:“你不是胡儿是什么?居然不知道此城来历,我告诉你,汉主刘邦定此城名厌次,王莽篡汉后改为乐安亭,可真是国有乐安难乐安啊! 东汉明帝矫正此城,恢复为厌次!”
石虎气得直翻白眼,骂道:“都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有心情给我上课!”
绍续哈哈大笑,道:“此城华夏之土,圣主明帝定名,寸土不能让你等胡人占据!”
然后对着城上喊:“你们听好了,吾志赴国难,以报国家,不幸被俘,死而无憾!汝等当自勉自强,奉迎段匹磾为主,勿有二心,誓与此城共存亡!”
石虎差点直接抹了他的脖子,手下两相连忙劝解,道:“莫上这老儿的当,将军要是在城下宰了他,士兵更加死守,这个城更攻不下来了!”
石虎虽然怒气难消,也没有办法,只好将邵续捆绑送回襄国,押到石勒面前。
石虎把邵续解送到襄国以后,石勒看见绍续也不禁感慨万千,问道:“你可还记得你的儿子绍义吗?因为你反叛归晋,我杀了他。你我都是做父亲的,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啊,死时哀哀垂泪,我见生怜!”
绍续圆瞪着眼睛道:“莫说这个,我儿死得其所,我难道会为了儿子忘掉尽忠报国的大义,而让后世辱骂我吗?”
石勒点头,道:“有种,佩服!”
他也认为邵续是忠贞之士,于是释放了他,以礼相待,并且任命他为从事中郎,这个官位,明着说是将帅之幕僚,实际上也就是个闲职,石勒也知道任命什么都没用,绍续不会接受的,也就不难为他了。
随继下令,明令禁止曰:“今后克敌致胜,俘获士人,读书人,不得擅杀,定要活着送来襄国。”
邵续于是被软禁,种菜为生,石勒没事就去看看他,和他聊聊天,看他过得清苦,食不果腹,还给他带来些粮食布帛,维持生计。
石勒因此笑曰:“忠义之人大多不降,轻易投降之人又多不忠义,这可如何是好?绍公真乃高人矣,佩服之至,若不如此,安足贵乎?”
绍续看石勒颇觉矛盾,笑而不答。他知道石勒的耐心是有限的,早晚他都会杀了自己的,无非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不说石勒回朝如何唏嘘叹惋,和大臣们夸奖邵续的忠义气节,却说段匹磾和段文鸳大败段末波后回师途中,听说绍续被捉走了,兵士哄散了许多,石虎又拦路设伏,乘势攻击,部队基本被打得七零八落,段文鸯勇猛无比,一柄长矛上下翻飞,依仗数百亲兵的奋力死战,终于杀出一条血路,进入厌次城中。
石虎也算勇猛善战,但是遇到段文鸳也只能望洋兴叹,太猛了,人山人海,居然没有拦住!
段文鸳入城,和邵续的儿子邵缉、侄子邵存和邵竺,合兵一处,环城固守厌次城!
元帝听说邵续受陷被擒,也难免心中痛楚不堪,谁不知道邵续忠义无比,是难得的人才?可是除了心痛,他还能做什么呢?晋朝的名臣都是怎么凋落的?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每个人都是孤胆英雄,各自为战,内无辅助,外无援兵!就这样,一个个义无反顾走进了硝烟战火之中,为民请命,为国捐躯,但是他这个国君只能远远望着,束手无策!
司马睿下诏,任命邵缉接替父亲绍续之职,并说:“我深知邵续是忠烈之士,忧国忧民。可惜功勋未遂,不幸陷没,我怎么能不痛惜呢!今立其子,足以安众,使绍缉率统所部,共赴国难,雪其家仇。”
言下之意,国恨家仇,绍缉你自己解决吧,我无限声援你,但是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说起来这个皇帝,这个朝廷,真的令人沮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