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华抬头凝视面前大理石垒就、雄伟气派的牌楼，中国共产党宁山县委员会、宁山县人民政府两块金色牌匾悬挂两边。三月温和的阳光洒在他那棱角分明、秀气逼人的脸上，明亮的眼睛露出坚毅而深邃的光芒。1米76挺拔的身材，配上精致的金利来西装，白色的恒源祥衬衣，锃亮的奥康皮鞋，合适洒脱，给人以青春阳光、朝气蓬勃的美感，令人心旷神怡。
曾华正正衣服，对身边的一个年轻人说：“云飞，走。”说罢昂首阔步走进了大门。走完三个台阶、99道阶梯，来到了端庄大气的县委、政府办公大楼，挂着工作牌的男男女女陆续进入了办公楼。
门前保安见曾华和云飞没戴工作牌，刚想拦住询问，云飞一个箭步上前，伸手一挡，瞪了保安一眼，然后对挺胸抬头的曾华稍稍弯腰。两个保安从未见此架式，见曾华气宇轩昂，异于凡人，吓得紧闭想要吆喝的嘴，双手不自主地缩了回去，眼睁睁看着曾华、云飞两个人昂首阔步进入大楼。
曾华、云飞坐着电梯到了9楼，来到了县委一号办。一号办门紧闭，对面的秘书室门开着，有几个人在小声地交谈。一个身材中等，四方阔脸的年轻人忙着给他们斟水倒茶。曾华静静地进去，找个椅子坐下，云飞则不声不响站在门口。
这时，一个剪着板寸头，腆着微微凸起肚子的中年男子进来，年轻人连忙笑脸相迎：“吴县长，早。”
中年男子脸上堆满笑容：“汤秘书，多谢相告，不然，还不知何时才能当面向老板汇报！”
办公室内的几个男子连忙起身，微躬着身躯，一脸谄笑，声音谦恭：“吴县长早。”、“吴县长好！”
吴县长扫视大家一眼，微微点头，算是答复。
汤秘书说：“老板太忙了，昨夜1点多钟才从省城回来，下午又要到市里开会。”
吴县长笑脸灿烂：“谢谢您，汤秘书。有空到我农村老家的特色餐馆吃点土鸡土鸭，另外还有大山里的山珍野味。”
汤秘书赶忙称谢：“受不起，受不起。谢谢县长！”
吴县长歪着头问：“谁在老板办公室？”
“谢副书记，进去有20多分钟了。”汤秘书回答道。
这时，办公桌上响起一阵柔和的铃声，汤秘书连忙伸手按下，说：“吴县长，您先进。”说罢，立即走到门口，满脸堆着笑，对刚从一号办出来的一个高高瘦瘦的人说道：“谢书记，好走。”
谢书记笑着点点头，轻轻带上门走了。
汤秘书用钥匙轻轻地捅开门，微点头向吴县长示意。吴县长连忙侧身进去，把门带上。
汤秘书回到办公室，恭立的几个人长吁一口气，纷纷重新坐下，小声交谈：“在常委会里，吴县长是我们本地人唯一能讲得话响的，威信很高。”
“他管着财政局，发改局，住建局等，都是要害部门，权力大得很，除了书记县长，哪个敢不敬他三分。”
“是啊，是啊，我们今后都要靠他罩着呢。”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瘦瘦削削的男子对汤秘书说：“汤秘书，你妻妹工作的事安排好了。”
汤秘书说：“何局长费心了，多谢了！”
一个身材矮墩、皮肤黝黑的男子说：“汤秘书，你同学办猪场的环保手续批下来了。”
汤秘书连忙笑着谢道：“多谢郑局。他跑了一年多，手续材料总是不全，不得已托我麻烦您，想不到一个星期就把证办下来了。”
郑局长摇手说：“谢什么，都是自家兄弟，举手之劳而已。”
其他几个人连忙附和，“是啊，是啊，都是好兄弟，互相帮忙。”
“汤秘书，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吩咐。”
“汤秘书，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请您在老板面前帮我们兄弟多美言几句。”
汤秘书连忙欠声答道：“惭愧，惭愧，不敢当，不敢当。替各位小老板服务那是当然，也是荣幸。”
曾华安静如老僧坐禅，闭着双眼，一声不吭。大家见他眼生，虽衣冠楚楚，气度不凡，但也不屑和他主动搭讪，甚至象空气一样无视。汤秘书更绝，来回几次给局长们斟水，到曾华身前都一晃而过。等办公室里最后一个人进了对面一号办后，汤秘书坐在椅子上，沉着脸，冷冷地说：“没有预约是不能见老板的。”
曾华睁开眼，慢悠悠说：“见县委书记要预约，没听说过。”
汤秘书生气说：“你癞蛤蟆吹灯，好大的口气。你给我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
曾华慢条斯理说：“秘书是书记的外在形象，应该温文尔雅，文明礼貌待客，否则会让书记脸上蒙羞”
汤秘书当书记秘书几年，听的都是恭维话，哪听过这等绵里藏针、夹枪带棒的话，气得脸上肌肉颤动，手指微抖对着曾华说：“好小子，好小子，今天一定让你吃闭门羹！”
这时，一号办门开了，云飞在门口对曾华点头示意，曾华快速离开，局长出来时正准备轻轻带上门，他一闪就进去了。迟了半拍的汤秘书脸气得铁青，捏紧了拳头，看着紧闭的门又无可奈何。
曾华进去后，见一个穿黑色夹克、内着白衬衣，矮墩墩身躯的男子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黑黑的脸阴沉地盯着自己。他连忙走过去，伸出手，笑着道：“刘书记，您好，我是曾华。”
刘书记派头十足地说：“你是谁？干什么的？你没有预约？我也不认识你。”
曾华不慌不忙，在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刘书记，对不起，我是个不速之客。”
刘书记见曾华大大咧咧坐下，有点不高兴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快说，我时间很紧的。”
曾华盯着刘书记说：“我来找你是要官的。”
刘书记一惊，腾地站起，骂道：“混账东西，竟敢公开向我索官。信不信我立即把你抓起来，送到拘留所！”
曾华把公文包放到身前，手伸进里面说：“刘书记息怒，我给你看样东西。”
刘书记怒斥道：“什么东西比党纪国法还大？！钱我不要，色我不沾，想腐蚀我没门！你给我滚出去！”
“请稍安勿躁，”曾华拿出一个镶着金边的相框，放在刘书记面前，淡然说道，“看完之后，再赶我走不迟。”。
刘书记见曾华拿出来的不是红包，脸色稍稍有点缓和。他知道，敢如此明目张胆向他要官的人不是大有来头，就是找他闹事的主，得见机行事。他眼睛不自主地看向相框。
照片上是两个人的合影，一个50岁出头，头发梳得整齐，脸色红润，目光深邃，嘴角微微上扬，不怒而威。身边站着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青春阳光，脸上略带羞涩，局促。办公室宽敞明亮，古铜色的书柜，满放着各类书籍，宽大的办公桌上有三部电话，其中两部是红色的。桌边竖着鲜艳的国旗，显得十分耀眼。
刘书记开始不以为然，草草扫过，但随即又马上仔细端详，随后心中一震，面露惊讶，抬头看看曾华，又仔细盯着照片。这中年男人是湘南省委副书记，省里第三号首长。
刘书记知道，三号首长很注意自己的形象，更爱惜自己的羽毛，不出席剪彩仪式，不留言题字，不和人合影留念。在办公室与人合影更是闻所未闻。
刘书记满脸疑窦地看着曾华，小声问道：“您是那年轻人？”
曾华微笑着回答：“你仔细瞧瞧，不是我是谁？如假包换。”
刘书记小心翼翼问：“您和首长是什么关系？”
曾华耸耸肩，摊开双手道：“无可奉告。如有怀疑，可到公安局检验是否是ps。”
刘书记紧张的神情松弛下来：“您既然说了，我就照办，没问题吧。”
曾华轻松道：“没问题。”
刘书记把相框装进一个大的文件袋，密封好后，按响呼叫铃。汤秘书轻轻开门进来，刘书记严肃地对他说：“找公安局唐云局长，让他亲自把关。时间半小时，不准泄密，否则严惩。”
汤秘书从没见过严书记如此严肃庄重，双手连忙接过文件袋，飞速离开办公室，边走边打电话。
汤秘书走后，刘书记呼出一口长气，喝了一大口茶，目不转睛盯着曾华，象看着一件稀世珍宝，又象看着洪水猛兽，眸子里有惊讶、有兴奋、有疑问，更多是期许。他站起身来，亲自给曾华斟上一杯热茶。
曾华神态自然地坐着，仔细品尝着芳香四溢的茶水，赞叹道：“这是金品大红袍，产量不高，市场上不流通。”
刘书记稍稍吃惊道：“你喝过？”
曾华随意说：“喝过。”
“是的，金品大红袍。市场上千金难求。”刘书记把弄着茶杯道。
曾华接口说：“是的，有钱不一定能买到。”
刘书记随意说：“能喝得到的人不多。”
他们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是瞎扯，时间就这样一点点的过去。28分钟后，汤秘书开门进来，刘书记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汤秘书凑在刘书记耳边轻声说道：“真的。”
“老唐亲自把关的吗？”
“是的，我一直在旁边。”
“好，你出去。守住嘴巴。”
汤秘书退着离开后，刘书记重新从茶柜里拿出一个精美的养生杯，再从一个黄色锦丝绸缎里捧出一个古铜色的木盒，拿出一撮茶叶，小心翼翼地放进杯子里，斟上90度的温水，双手把养生杯递给曾华：“请品尝。”
“极品铁观音，”曾华脸色一变，声音中带着疑惑和惊异，“全国产量不足一吨。”
刘书记不免震惊：“这您也喝过？”
曾华平静下来，脸色恬静，语气淡淡：“喝过，和首长一起品尝过，他送我一小盒。”
刘书记解释说：“我有个朋友，是发小，也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他在北京生意做得很大，回来过春节时，送我三小包。刚才您品尝的就是其中一包。”
曾华望着刘书记诚挚的面容，眼神滑过一丝感动：“千金难买。刘书记，谢谢！”
刘书记黝黑的脸上平静如常：“好茶配送有缘人。”
曾华点头说：“对。书记，您我相识必有缘。”
刘书记双手搬过一张会客用椅子，坐到曾华身边，轻声问道：“你来镀金？”
曾华摇头说：“镀金？不是。”
“哦，”刘书记不置可否地轻吟一声，然后轻轻拍着曾华的手背说，“宁山是省级贫困县，穷乡僻壤，经济落后，比起湘北来差远了。”
曾华从刘书记貌似关心的话中听出了话外音，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快，有点不高兴说：“怎么，不欢迎？！需要汇报思想吗？”
刘书记惊得连忙站起身，稍稍弯着腰，陪着笑脸，连连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热烈欢迎您屈尊到宁山工作。”
“有首长的手信吗？哪怕一个字也行。”
曾华歪着头，犀利的目光逼视刘书记：“首长的脾性你不知道吗？你看着办吧。”
刘书记避开曾华的眼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深思片刻后，转身对着曾华诚恳说：“局长，乡镇书记，任您选。”
曾华不假思索地说：“我想去乡镇任职。”
刘书记脸上诚意十足说：“乡镇摊子大，任务重，矛盾多，十分辛苦的。”
曾华言简意赅：“我喜欢挑战。”
刘书记爽快地说：“好，有个性。柏城镇党委书记。8万多人的大镇，怎么样？”
曾华痛快地答道：“好，就柏城镇。”
刘书记询问：“您什么时候能够到位？”
“随时可以到位，今天都行，”曾华轻松自然说，“早一点到位，早一点进入角色，对工作有利。”
刘书记挺直腰身，自信满满地说：“好。我马上召开常委会，上午就可以决定。”
曾华也站起身，整整比刘书记高出一个脑袋，提议道：“同来的云飞是一个不错的年轻人，能否任党政办主任，进党委班子。”
刘书记抬起头望着曾华，豪气洋溢：“小事一桩。”
曾华笑容满面赞许道：“刘书记办事雷厉风行，果敢果断，我喜欢。”
“您喜欢就好。烦请您耐心等等，再过1个小时，11点半前就会出结果。”刘书记非常高兴，“哦，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曾华答道：“曾华。”
刘书记逢迎说：“振华？这个名字好。”
曾华纠正道：“不，是曾华，曾文晋公的曾，中华的华。”
刘书记悻悻一笑，自我解嘲道：“我们说普通话舌头一转，是‘彩色’的，听普通话也靠猜，囫囵吞枣。我叫刘牛，刘少奇的刘，孺子牛的牛。今后您叫我刘书记或老刘都行。”
“岂敢，岂敢，”曾华谦恭回应，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档案袋，放在桌子上，“刘书记，这是我和云飞的个人档案。”
刘牛摆摆手：“档案我有两不看，一是领导的档案，二是领导安排人的档案。”
“有没有档案都无妨，组织部会办好的。”
曾华盯着刘牛的眼睛提醒道：“首长要求很严的。”
“放心吧，规矩我懂，天知地知您知我知。”刘牛满脸庄重严肃说道，然后按响呼叫铃。
汤秘书进来后，怪异地看了一眼曾华。他很讨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敢顶撞他这个炙手可热的书记秘书。他一直站在办公室门口，仔细听着一号办里的动静。刘牛大声呵斥时，他心里高兴坏了，随时准备进一号办把曾华赶出去，最好还要狠狠朝屁股踢上一脚，以泄心头之火。但不知为什么，过后里面很安静，一向霸道说话的刘牛声音很小很温和，两人似乎谈得很投机，关系很融洽。
汤秘书毕恭毕敬站在刘牛面前，拿着笔记本准备记录。
刘牛坐到老板椅上，面无表情地下达指示：“立即通知组织部王部长，带着干部推荐表，马上到我办公室。十分钟后召开5人小组会，30分钟后召开常委会。”
刘牛说罢，换上笑脸，对曾华恭敬说：“请您稍等。”
刘牛随后扭过头，对汤秘书说：“把曾书记请到我的午休间休息。”
汤秘书闻言大吃一惊，转过身，瞪着眼睛，满脸不可思议，有如看怪物般看着曾华。眨眼间，汤秘书就弯着腰，右手作出一个请的动作，恭敬说：“请曾书记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