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华斩钉截铁说：“报警，更不行！”
赵生财不服气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想不通。”
曾华没有理睬赵生财，凝视对面几米远的赵家人。
此时，一阵河风吹过，怒目圆睁的赵五被冷风一吹，浑身陡然一惊，激愤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脸上旋即露出了惶恐的神色。他一把扯过仍跳跃着骂骂咧咧的赵小珍，推进大门。三兄弟马上鱼贯进入屋内，嘭的一声，狠狠把大门关上。
曾华见状，转过身，看着身后惊魂未定的张美凤，温和地说：“小张，受惊了吧。闭上眼，深呼吸，平定心情。”
张美凤很听话，转过身，面对桐漯河水，闭目深呼吸。一会儿，她转过身，漂亮的脸蛋又光彩照人。她羞涩说：“曾书记，对不起，刚才害怕了，成了你的包袱。”
曾华安慰道：“小张，事发突然，混乱不堪，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没有惊叫失常，确实很不容易了。”
“男同志保护女同志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
张美凤羞红着脸，双手仍紧紧抓着曾华的手臂不放。
曾华看着紧闭的赵家大门，摇摇头说：“往回走吧。”
过了五分钟，大家来到一个转弯的山坳处。曾华停下摩托车，走到内角，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大家也纷纷停下车，一脸疑窦地围拢过来。
曾华盯着赵生财问：“生财，你刚才说想不通，我没理你。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赵家三兄弟是否打了我们？”
赵生财迅速回答：“没有。”
“伤了我们没有？”
“没有。”
“他们是村干部吗？”
“不是。”
“他们是党员吗？”
“更不是。”
曾华脸色缓和下来：“是啊，他们是最普通的群众，由于我们过去的工作失误，让他们得到了非正当重大利益。我们今天亡羊补牢，他们的既得利益受损，情绪激动，言词激烈，骂了脏话，侮辱了人格，仅此而已。”
“你作为村支部书记，此时应该是如何想方设法平息事端，为什么要组织力量，喊打喊杀，以暴制暴呢？”
“我制止你后，你又要报警，让派出所来抓人。”
“这一切，岂不是舀汤止沸，火上浇油吗？”
赵生财直视曾华，振振有词说：“赵家狗胆包天，胡说八道诬蔑您，污言秽语骂了您。他们就是刁民，就该抓，付出惨重代价，以儆效尤。”
曾华说：“你过去一直是如此处理干群矛盾的吗？”
“是的，”赵生财愤怒说，“如果是过去，赵家早就躺倒一片了。”
曾华问刘善：“镇政府的处理方式呢？”
刘善说：“大同小异。”
曾华说：“你认为这是最佳处理方式吗？”
“似有不妥，”刘善回答，“但大家又形成了固定思维。”
曾华扫视了大家一眼，和颜悦色说：“你们一起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们是日本鬼子吗？”
大家异口同声：“不是。”
“我们是国民党吗？”
“不是。”
“赵家兄弟是敌人吗？”
“不是。”
“他们是我们的什么人？”
赵生财说：“我的族兄弟。”
周良生说：“群众。”
张美凤说：“非亲非故，但又血肉相连。”
刘善说：“从大道理上来讲，他们是主人，我们是他们的仆人。”
“从现实角度来说，他们是我们管理的普通群众。”
“大家都说得没错，”曾华语重心长说，“先讲大道理，我们是共产党人，人民是我们的根本。我们平时的媒体、报告、个人总结上，都口口声声称人民是主人。我们是人民的公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主人情急之下，骂了仆人几句，仆人就要掀桌子，喊族人打主人，叫警察抓主人的，这是仆人的所作所为吗？这样的仆人谁敢要？”
“哪个仆人做不到，哪个就是假道学，假正经，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
曾华面色凝重，声音中抑制不住地愤懑：“不知从何时起，我们的干部习惯于高高在上，主仆关系颠倒。当群众利益受到侵害时，他们熟视无睹，不理不睬，毫无怜悯之心。少数干部侵占群众利益，当仁不让，不讲天理良心。”
“不少干部心如针眼，戾气弥漫，甚至匪气十足，报复心极强。”
“群众稍对干部不法、不当言行表示不满，他们动辄就骂群众是刁民。如果干部受了点气，吃了点亏，不是反躬自省，总结汲取教训，改进工作方式和方法，而是立即想方设法报复，或以维护法律尊严为名，堂而皇之呼朋引伴，围攻群众，对群众大打出手，动用器械下手。或动用手中公权，轻则刁难打压，中则罚款拘留，重则牢狱之灾。”
“这样的干部哪有丝毫的公仆意识？”
“你们仔细想想，身边发生的、媒体宣传的恶性案件，有几件不是我们的少数干部目无党纪国法，以权谋私，执法犯法，徇私枉法造成的。”
曾华忧心忡忡：“长此以往，干部越来越骄横跋扈，为所欲为，公信力荡然无存。群众积怨就越来越多，越来越深，整个社会的不满、矛盾和戾气越来越重，埋下了深深的重大隐患。”
曾华耐心细致分析：“现就事论事，从小道理着眼。大家的固定思路和惯用作法是：一、找帮手。我们把赵家三兄弟堵在屋内，生财同族兄弟或单位的干部汹涌而至，人多势众。赵家兄弟寡不敌众，乖乖束手就擒，赔礼道歉。这样，我们是争回了面子，但完全输了里子。在群众眼里，政府和干部不讲道理，不分事非曲直，以势压人，完全凭拳头大小说话。”
“二，报警。因为我的缘故，派出所会倾巢而出，以寻衅滋事、阻挠公务、侮辱国家工作人员为由，拘捕赵家三兄弟，处罚以半月以上的行政拘留和上万元的罚款。”
“这是上下惯用的手法，看似是依法维护干部的合法权益，中规中矩，无可挑剔。但只要认真仔细想想我刚才的提问，就会明白我们有的干部的想法是何等荒谬，行为是何等嚣张，后果是何其严重。”
“警察替我们作主，扬眉吐气了，但群众会怎么想？埋下怎样怨恨的种子。一件微不足道之事，因为死要面子、吐心中怨气，就酿成无可挽回的恶劣影响，严重伤害人民群众纯朴的感情，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值得吗？以一已之利伤害群众感情，能心安吗？”
刘善深有所悟，周良生长叹不语，张美凤感慨万千，赵生财频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