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一阵沉闷的放肆大笑后,小房门打开了,一个身着黑色拉链服、大背头、年约五十多岁的男子边走边说:“宁山‘曾猖狂’,果然名不虚传。”
曾华盯着老年男子,满脸不屑:“堂堂省委巡视组长,耍这些小儿科的手段,太掉身份了。”
一脸懵逼的秃头男子见老年男子进来,如梦方醒,立即起身,向老年男子弯着腰,满脸谄媚:“贾组长,属下无能,惊动您了。”他转身对曾华吆喝道:“曾华,狂妄之徒,胆敢对贾组长无礼,过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贾组长轻轻挥动右手,两名尴尬呆立的辅警便离开了,并带上了房门。
老年男子负手而立,笑容满面,昂着头自我介绍:“曾华,你说的没错,鄙人正是湘南省委第五巡视组长贾寒剑。”
“曾华,你认识我?”贾寒剑好奇问道。
曾华见辅警离开,收起格斗架式,拍拍衣裳,扯扯衣角,眼斜瞟着贾寒剑,嘲笑意味浓烈:“贾组长大驾来宁时,刘牛书记亲自带着宁山四大大家班子主要领导到邻县交界处恭迎。七台警用摩托呈大雁南飞式开道,随后两台警车警灯闪烁,十多辆车前呼后拥,好不威风,堪比历朝历代的钦差大臣出巡。”
“你来宁后,把宁山最高级的白莲花宾馆当作行营。你住最高档奢华的总统套房。你们四处张贴‘安民’告示,公布联络方式,悬挂举报信箱,派人到各单位巡视,就差没把你的画像贴在宁山的大街小巷,让人瞻仰了。”
“不瞒你说,你的标准像早已在各单位工作群中广为流传。”
“高调了,高调了,”贾寒剑一脸自责,“我来之前,反复跟刘牛叮嘱,要低调入宁,谁知他搞出那么大的阵仗,造成群众不必要的误解。”
“我曾告诫他,除了我们公开的外,其它信息一律不准外泄。回头要好好批评他。”
曾华嘴角浮起一抹讥笑:“贾大组长,别假惺惺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你没有这癖好,刘书记敢忤逆你的意志?你是食之如甘饴,受用得很。”
“我们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贾寒剑不置可否,话锋一变,迷惑问道,“曾华,你怎么知道我在里面?”
曾华瞥了贾寒剑一眼,慢悠悠说:“贾大组长真的想知道?”
贾寒剑点头说:“有点感兴趣。”
“贾大组长如此好奇,我不满足就说不过去了,”曾华目光如炬,盯着贾寒剑,侃侃而谈,“首先,我曾华行得端,走得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其次,根据潜规则,县纪委掌握了乡镇、县直单位一把手违法乱纪的确凿证据后,必须先报县委书记审批同意,方可对其调查审问。我是柏城镇党委书记,一把手,如果我有问题,县委昨天就不会宣布柏城镇党政班子的调整了。”
贾寒剑更为困惑:“为什么?”
“亏你还是见多识广的省委巡视组长,而且来宁二十多天了,都不知道宁山的社情民意,”曾华满脸不屑说,“柏城镇是宁山第一大镇,是块大肥肉,眼馋之人多的是。不少人巴不得我出事,好趁机把柏城镇党委政府班子‘一锅烩’,便于他们安排自己人取而代之。但刘牛书记不表态,县纪委就不敢、不能动我。如果刘书记知道我有问题,县委昨天就不可能宣布柏城镇党委政府班子的调整。”
“再次,你们刚才一面打电话给我,让我自行到白莲花酒店,一面又派人到县政务中心门口高调带走我,不是防止我跑路,而是虚张声势,给我当头一棒,冲击我的心理防线。等于变相对社会公布,曾华出事了,鼓动对我不满之人趁机恶意告状,造谣生事,造成不良社会影响,这是你们惯用的伎俩。”
“最后,根据巡视纪律,通俗地说,巡视组只有询问权、调查权,没有审问权。此房间是白莲花酒店的高档套间,一进门,股股难闻的甲醛味直呛鼻。因此,我断定,这应该是根据你的指令,最近才仿照纪委的审问室布置装修,说通透点,就是为我量身定制的。”
“省巡视组员不进房间,我就有点纳闷。我进来后,这个秃头二话没说,就要我坐在小椅子上,大功率探照灯立马伺候我。这种暴力式审问,是违反办案程序的。”
曾华深邃的目光如电,黑黑的眉毛上扬:“县纪委不仅忤逆刘牛书记意志,而且肆无忌惮违规办案,只有一个解释,有强大后台撑腰。现在宁山,只有你贾大组长才配。”
“如果我是腐败分子,做贼心虚,招了一式半点,县纪委违规办案便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谁也不敢置喙半句。否则,县纪委违规办案,也和你贾大组长没半毛线关系。”曾华不无嘲笑地说,“贾大组长打的好算盘。”
“房间小门直通里间,我猜你坐在后面包厢里,翘着二郎腿,品着茗茶,听着隔壁戏,稳坐钓鱼台。”
“你的如意算盘是,怎么搞都是你赢,”曾华一脸鄙夷,“贾大组长,我说的没错吧。”
“精彩至极,丝毫不差。”贾寒剑被曾华冷嘲热讽戳穿了把戏,不怒反喜,抚掌而笑,“曾华呀,你心思缜密,临危不乱,真让我刮目相看。”
“我当省委巡视组长五年多,见过了多少狡如脱兔,猾似泥鳅的贪官,没有一个要我多费口舌,全都乖乖就范。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如此紧张的环境中,你竟轻而易举地预判了我的预判,破了我的连环套,逼我现身。佩服佩服。”
贾寒剑坐在秃头男子送到屁股下的宽大椅子上,肥厚的脸上荡漾着笑容:“我最欣赏的是你刚才说的一句话:‘怎么搞都是我赢’,没错,真的是怎么搞都是我赢!”
曾华狐疑问道:“这么自信,不怕输了?”
贾寒剑一脸自信,一脸得意:“曾华,你是我见过的贪官中心理素质最好的,也是最狡诈的。但最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最强的猎手。没有金钢钻,我揽不了你这个瓷器活。你是贪官还是清官,我哑子吃汤圆,心里有数。没有可靠的证据,必胜的把握,我现在能和你闲聊?”
曾华嘴角撇起一抹弧度:“贾大组长,照你这个说法,我俩是对手,一定要分输赢、定胜负了?”
贾寒剑笑容灿烂:“那是当然。”
曾华脸上泛起一股玩味:“我们都自信满满,打个赌如何?”
贾寒剑眼角一跳,用猫捉耗子的眼神盯着曾华,笑意更浓:“好啊,第一次遇到被讯问之人主动提出跟我打赌。好玩,有意思。曾华,如你所愿,怎么赌?”
曾华略一思考说:“如果我输了,我心甘情愿领罪,以后我就是你贾组长至死不渝的血奴。如果你输了,就学狗叫吧。”
贾寒剑笑吟吟纠正道:“曾华,这对你不公平。如果我输了,不仅学狗叫,也做你的血奴。”
曾华嫌弃说:“我不要你这样的血奴,恶心。”
贾寒剑保养丰润的脸庞滑过一丝狠戾,用肥厚的手梳梳光亮的头发,对秃头挥挥手:“你们都出去吧。外面的进来。”
秃头和年轻纪检员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房门开了,方芳、唐平非和两名巡视组成员进来。曾华无意瞅了一眼门外,门口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极似汤秘书。曾华心想,刘牛正参加各小组讨论,听取各方对全县经济工作报告的建议,汤秘书应该在刘牛身边服侍,怎么会出现在这敏感的是非之地?难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方芳小声地责骂秃头:“没用的东西!”
“你们都是没用的东西!不及曾华百分之一!”贾寒剑生气地瞪着方芳、唐平非说,“我是叫巡视组的人进来。你们进来干什么?”
方芳、唐平非吓得脸色骤变,诚惶诚恐说:“贾组长,对不起。我们马上离开。”
贾寒剑毫不避嫌说:“你们在外候着,做好随时带走曾华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