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层楼的布局其实很简单,一个游泳池,一个套间,一个办公室,还有一个小型的室内高尔夫球场。
曾经我们在那个小型高尔夫球场的草坪下,翻出来一千万的现金。
所以,这里我很熟。有个穿西装的年轻人坐在电梯对面,看到我,赶紧站了起来,“江队,您来了!”
我不认识他,只是最近好像认识我的人很多。
我点点头,“我是来见你们董事长的!还有就是,我已经不是队长了。你可以喊我江先生!”
“哦!好的!这边请!”
说完,带着我穿过一条纯大理石的过道,来到了一扇巨型红木拱门前,轻轻的敲了两下,然后推开,请我进去。
我走了进去,这个办公室似乎没怎么大动过,传说中价值百万的水晶吊灯还是那一盏,西墙整面的浴缸里,银龙还是四条,只不过长大了许多。
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黑色中山装负手而立,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我,悠然发声,“江队,这里没怎么变吧?”
声音听得有几分熟,但是不那么确定,“没怎么变!”
中年人叹了口气,“只是物是人非啊!”
他感慨他的,而我不是来听他感慨的,“按晓强那边论,我得喊您一声叔!谢谢叔给我这个机会!”
他唏嘘不已,自顾自说话,像是没有听到我的巴结一样,“曾经的你来这里意气风发,翻箱倒柜,毫无顾忌!如今的你再来这里,谨小慎微,委曲求全,还得攀亲谄媚!这不是物是人非是什么?”
他似乎很了解我。我似乎也听出来他是谁了。
所以,我不再说话。如果他就是为了奚落我一顿的话,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很喜欢将心比心!
他对我沉默似乎不是很高兴,“你得回答我的问题!”
我只是看着他,还是不说话,不回答。
他终于拗不过我,主动转身。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曾经让我无比的印象深刻。果然是他!
我忍不住发声,“原来是你!”
男子穿的是扳正的中山装,皮鞋锃亮,很是怀旧的风格,大概是他以为这样的穿着打扮,让他儒雅许多吧?
可是那眉宇之间掩饰不住的泪气,足以说明他的过往,绝非良善!
男子微微一笑,“没想到吧!风水轮流转了!”
我摇摇头,“确实没想到!你现在是这里的老板?”
“对啊!”
我不由得点头,“这么说,周晓强的女朋友雨桐,全名叫林雨桐了?”
我只知道周晓强的女朋友叫雨桐,没有关心过她姓什么,眼前这个男人叫林东,他们既然是父女,那就应该都姓林。
“没错!”
我笑笑,“当初审你的时候,我有很过份吗?”
“当初你使尽百般手段,差点就把我屈打成招了!”
我摇摇头“我的职业生涯中,从不刑讯逼供!”
“那倒是真的!可是两天两夜不让我睡觉,车轮审讯,外加长期十六度的低温环境,跟刑讯有什么区别?”
我点点头,“6.24专案组里受害人的记录口供堆起来,足足三米多高!职责所在,你是清白的!你就得理解我们破案心切的心情!”
“正因为我是清白的,所以我才理解不了!”
“所以呢?”
“所以,听说你被开除了,戒酒十年的我,昨晚喝了一整瓶茅台........”
林东是一个矿山老板,有一座可以开采大理石的山。当初他和624专案里的首恶洪四毛每个月都有经济往来,且数额巨大。而洪四毛当初非法获利至少过亿,最终搜出来的房产和现金不过三千万,我们怀疑大部分的赃款转移到了林东这里,可是当时洪四毛在逃,林东一口咬定那些数额巨大的经济往来,是在洪四毛开设的地下赌场里的输赢走账。
我们只好上手段审讯他。后来洪四毛在妈阁机场被抓捕归案后,洪四毛的口供证明了林东说的是实话,那些钱确实是赌场输赢。证明了林东的清白,就把他给放了。
确实,有过分!他有气,应该!
我只好苦笑,“算了,告辞!”
说完,要转身。
林东喊住了我,“江队,据周晓强说,你买房子的首付都是到处借的,你现在每个月的房贷就是八千多,还有你远在农村的父母每个月至少要两千的生活费,这个时候吧,我劝你别走,劝你给金钱低头!”
我深呼吸一口,再度转身,看着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还有与之不匹配的眉宇间的泪气,“什么意思?”
他微微一笑,“是这样的!你要是来我这上班,我给你两万一个月!”
“你这是以德报怨!还是睚眦必报?”
“随你怎么想!大丈夫能屈能伸!对吧?”
我摇摇头,“你就直说要怎么羞辱我,才好出你心头的恶气吧?”
林东还是微微一笑,“两万一个月!我可以保证以你的条件,在文州找不到这么高薪的工作!这是诱饵!你要吃下去,我才会告诉你我会怎么羞辱你!”
我以为周晓强给我介绍的工作,是因为我的背景。如今看来,就是林东单纯的想要报复我。
“我不上钩呢?”
林东有些可怜的看着我,“以前你身穿虎皮的时候,是体会不到世情险恶的!如今你没了官身,你就应该放下身段,好好的领略下世道艰难!”
我点点头,“你这么热心的劝解我!看得出来,你真的很想出那口恶气!”
“当然!”林东毫不掩饰眼中的热烈,“说实话,我盼这一天很久了!”
我没有多想,我需要钱,他需要出气。朗朗乾坤,我不认为他敢把我怎么样,“具体要我干什么?你知道我的原则!”
“当然劳动最光荣!月薪两万,签订正式劳务合同!正常的每天八小时工作时间!五险一金都给你买足!放心,我一直都是个合法商人!犯法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做!只是现在我有钱,你缺钱!我拿钱买你的尊严,顺顺我的气而已........”
他真的是坦白!坦白得不像是心胸狭窄的那类人,更像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人!
他甚至早就准备好了合同,扔给了我,“你看看,知道你是过过法考的人,合同有什么陷阱,瞒不过你........”
我接过来,仔细的审阅了一遍,确实没有任何问题。唯一的问题,这么优厚的待遇,并没有指明我要做什么。
当然要问清楚,“具体让我干什么?”
他鬼魅一笑,“香格里拉KtV的厕所保洁!就是让你去扫厕所.........”
在林东看来,让我这个曾经的队长,去扫厕所,是一种羞辱!
大了说,职业不分高低贵贱!俗了说,厕所的味道难闻,可是钞票味道很怡人!特别是对于我这样极度缺钱的人而言,且吃过很多苦的人而言,这根本算不上羞辱!
他气顺了,我赚钱了,两全其美!
我知道有那么一天一定会这么想,一定会妥协,一定会委曲求全。就像韩信受胯下之辱那样,像勾践卧薪尝胆那样。
可是现在的我很茫然,我不知道我这么作贱自己,到底又是图哪样的未来!
所以我只是叹了口气,哪怕我再看不惯他得意的小人模样,我也只能忍气吞声,转身,默默离去........
他也没有挽留,只是哈哈大笑,笑得很灿烂,且嚣张........
也许,我应该转身破口大骂他痴心妄想!
但是我并没有那么做,我知道我不是在做梦,我知道不久,生活的重压之下,我肯定会折腰........
既然这样,走到门口,我站住了,深吸了一口气,毅然转身,再度来到林东面前,死死的盯着他,“就是说,你今天非要用钱来羞辱我喽?”
林东满脸桀骜,“当然!我知道你缺钱,非常缺钱!”
我点点头,“那我明确的告诉你,我没那么多的骄傲!不是不可以羞辱!只是——你给的钱不够!”
总是要折腰,总是要让他笑话!起码他也算是个真小人,拿钱来羞辱我。我为什么不成人之美,且利益最大化呢?
林东有些讶异的看着我,“江游,你没事吧?”
我很正常,“两万不够!”
林东啧啧称奇,“头一次见这么讨价还价的!好!三万!”
我坚决的摇摇头。
林东深呼吸,“四万!最多了!我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四万请一个清洁工,传出去绝对没人信!
我摇摇头,“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人,高高在上习惯了,绝对不可能被你羞辱?我告诉你,我很正常,既然你对我这么大的怨气!你想出一口恶气!想看我刷厕所,五万吧!合同签十年!我让你看个够,爽翻天!”
一个月五万,一年六十万,十年六百万!我和他都会算这个账
看着他脸色阴晴不定,我嘲讽道,“你不是吹有的是钱吗?你不是恨我入骨么?你不是盼这一天很久了吗?你不是想要出口恶气吗?这点钱你都舍不得了??林总!我还真是看不起你!没钱别装大方,别端着傲着,装什么装.........?”
被我说得脸色铁青的林东,缓缓的把合同递了过来,“签字!五万一个月,我给!签十年,你说的!!!!”
近乎咬牙切齿的语气,没有让我半点喜悦。
人是矛盾的。我当然不想扫厕所。我这么讲价,何尝又不是给自己一个交待,隐隐中,可能还是希望林东拒绝吧!
他答应了,那就签呗........
.........
外面的空气很好。因为香格里拉大厦就在这个城市最大的湖泊——莫爱湖旁。
莫爱湖是4A风景区。
青草绿树,湖水悠悠,鸟语悦耳,花香扑面!眼前的世界如此美好,我却无心欣赏。
这半个月,几乎每天晚上我都要喝酒,喝到深夜,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才好睡去。
今天晚上肯定是不能喝了,今天晚上要上班,要刷厕所!
我知道我的适应能力很强。我也很清楚我即将面对的奚落,嘲笑,可是看在钱的份上,我大概率都可以忍。
五万一个月,整个文州有几个比我工资高的?
只是眼前的房贷马上要到期了,仅剩的一万块垫付了那个女人的医药费,得要回来!
拨通了那个疯子女人的电话。
我有她的电话号码,昨晚我的手机掉了,用她的手机打通了我的电话才知道的。
疯女人的语气很冰冷,“谁?”
“我,江游!”
冰冷的语气瞬间沸腾,“你在哪?你个王八蛋畜生在哪?说,你在哪?我要杀了你.\/........”
尖利的嚎叫,刺得的不得不从耳旁拿开手机,打开外音。
“你把我垫付的那一万块钱给我!”
“你说你在哪?我亲自给你送去........说啊!!!!!”
谁都不想跟一个疯子打交道,“你加我微信,转给我就好!”
“不信,我一定要当面送给你!你说你现在在哪里?”
她昨天可以轻易的找到我,今天却找不到。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给我师傅打的电话,起作用了。
也就是说,在这个面积四百平方公里,常住人口五百万的城市,我们几乎不可能再见,这少了很多的麻烦。
唯一的问题是,怎么要回那垫付的一万块钱。
“你最好按照我说的做,要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你在哪?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当面给你.........”
“我不会见你的,我的手机号就是我的微信号,你最好今天晚上八点前把钱还我!要不然,晚上我就把证据交给警方.........”
她直接粗暴的打断我,“我现在就要见你,你在哪?说........说啊.........”
近乎厉吼的追问,迫使我不得不挂掉电话。
她可能真的不在乎坐牢不坐牢,她只是要见我,就是要杀我!
她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