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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将近午夜,不大的酒店里剩下稀拉的几个顾客。国藩和刘传莹、莫友芝,依然聊得热乎。莫友芝说:“道光十七年我与郑珍一同进京会试,一路吟山颂水好不惬意。怎奈,双双落第。我二人返乡后,受知府平翰之聘,共同编纂《遵义府志》,历经三年成书,全书八十万字。道光二十二年,我便受聘湘川书院做主讲。”

曾国藩问:“主讲汉学与宋学?”

莫友芝说:“多以汉宋为主。”

曾国藩道:“近世学者,不以身心贴近为务,视风尚而趋;数年后,风尚稍变,便弃其业以趋于新。您能持恒十九载而激情不衰,实难可贵。椒云年龄虽小,对汉宋及考据的执着,亦是誉满京师。二位面前,实令涤生汗颜也。”

刘传莹对国藩赞赏道:“仁兄研读理学,造诣学界瞩目。駸駸有继主坛坫之势。日后,恐将京师理学第一把交椅也。”

国藩莞尔一笑:“椒云笑谈。汉学,宋学,词章,经济,以及一技一艺之流,皆各有门户;论其源皆圣道所存。我平日最反感门派对峙,再者,朝三暮四。做学问者,岂可苟一念希天下之誉,校没世之名,则适以自丧其守,而为害于世。礼学体大思精,于汉宋二家结核,经纬万汇,方是经世之大法也。”

刘传莹端起酒杯:“此语妙哉!来来,别光顾说话,边喝边聊。”三人碰了杯一饮而尽。莫友芝道,“别看椒云小弟才三十岁,不但善诗文,精音韵、文字、考据,对舆地亦有深研。据我所知,他藏书已达数万卷矣。椒云,讲讲你的舆地学助助酒兴。”

“诶,我还真没让您失望。”刘传莹说着从身上掏出几张地图,“这是我新绘制的汉代各地地图。随便哪张,我皆能背出它的地名。”

国藩和莫友芝拿起地图惊讶地互看。莫友芝赞道:“哇,一尺见方的纸,你竟绘出一个省的地图?”

曾国藩看着地图直摇头:“啊,笔画细如牛毛,县区用圆圈框定,府界呈犬牙交错之势,不用细字说明,便一目了然。椒云,你好了不起也!”

刘传莹得意地俯身指着地图:“每日早起,我便指图诵读。这是某县,在汉代是某郡国。三四天后便能将一张地图烂熟于心。瞧,这里是渤海,这是济南郡,这是北海郡,胶东国,齐郡...”

莫友芝说:“这么说,你近时都在考证绘制地图?”

刘传莹摇头道:“非也,此乃我在整理编写《孟子要略》,累了的时候,作为歇息才做的功课。”

国藩与莫友芝拿着地图敬慕地看着刘传莹。

……午夜的钟声响起,何绍基已经坐不住了:“不行,我真的走了,你大哥一定是被谁留住了。再等下去天就亮了。这样,我把折子给你留下,大哥回来你交给他便是。明一早我还得有事。”

国华仍挽留道:“再多坐会儿嘛!我正听得上劲,您怎么能下课呢。”何绍基无奈地笑道,“国华,想聊咱明天接着聊,明日我再过来。你没事也可以找我去啊。”何绍基说着起身要走,恰国藩进屋。何绍基劈头来了句,“嗨!夜游神哪你!我就说要走呢。”

曾国藩忙抱歉道:“哈,不好意思,几个朋友说话,一时兴奋忘了时辰。进门就听守贵说客房有人等,没想到是您老兄。快坐快坐。”

何绍基说:“还坐啊,我都快长凳子上了。”国华端起茶杯,对何绍基道,“子贞兄,我去换泡新茶。”

何绍基忙说:“喂,国华,不用。喝两个时辰的茶了,满肚子都是水。再喝,非成大茶壶不可!”

国藩呵呵一笑对国华道:“哪那么严重。换吧换吧,换新茶过来。”国华笑着走出了屋,何绍基对国藩道,“涤生,时辰的缘故我们长话短说。”

曾国藩笑道:“有话您尽管说,我不怕话长,放心,这有地方住。不想住这,等下福禄送你回府。”

何绍基道:“我还是长话短说得好。今年湖南沅澧一带水灾严重,很多农人流离失所,几个县的县令纷纷写折,托人送到京城,希望湖南官员呈于朝廷,为当地农人蠲缓钱粮。”

曾国藩沉思片刻:“此事,州府衙门为何不上报朝廷?”

何绍基说:“几次上报如泥牛入海。镜海先生在京时,每逢湖南遇有灾荒,总是带领同乡官员上奏朝廷。现如今,你是二品大员,也只有你才够得上奏本呈折。”

何绍基拿出县衙的奏折、与几个湖南京官的联名求情:“这是县衙的奏折,和咱们几个同乡,联名写与朝廷的请愿书。希望以你的名义代奏皇上,家乡父老视你为仁厚的大树,垂荫桑梓,愿兄弟不负众望。”

国藩心情沉重地接过看了几眼:“上月刘蓉写信,和我说过水灾的状况,想着此事早已解决。”

何绍基说:“涤生,折子交与你,我便完成任务。时候真是不早了,我得走了。”何绍基说着起身,恰国华端着茶盘进屋,“子贞兄,我茶刚刚泡好。”

曾国藩也忙挽留:“是啊,再急也不差一杯茶的工夫嘛!”何绍基说,“涤生,我必须走了,咱有话明天说。”曾国藩忙说,“慢着,我让福禄送你回府。”

几人走到院里。何绍基看着天感叹道:“啊,转眼又快过年了!”曾国藩接道,“是啊,转眼就冬天了,真是好快。”

福禄牵着骡车过来,国藩和国华将何绍基送至大门口,目送何绍基走远,国华回头对国藩道:“哈,幸好大哥回家晚,听了子贞兄两个时辰的书法课。”

曾国藩说:“早年子贞临隶字,每日临八页,今年已临千页。他近又考订《汉书》之讹,每日手不释卷,你能和他攀谈两个时辰,是六弟的造化。”

国华兴奋道:“与他攀谈起来,真的很是受益。”

曾国藩说:“子贞,一是《仪礼》精,二是《汉书》熟,三是《说文》精,四是各体诗好,五是字好。此五项他皆欲传于后人。以兄看,其余不敢断定,但他的字必传千古无疑。诗亦能卓然成家。与他做朋友,只能使自己饱蘸墨汁,手闲不下来。”

国华深深舒了口气:“我明白大哥的意思。”

曾国藩笑道:“时候不早了,快回屋歇息吧。”

“嗯,大哥也早点歇息。”

国藩和国华各自进了屋。

秉钰已经躺下,见国藩进来忙坐起身:“怎么才回来。”曾国藩笑道,“你继续睡,起来干吗?”

秉钰说:“我给你打洗脚水去。”“不用不用,等下我自己来。”

秉钰交代说:“你书桌上一堆信呢,岱云的,刘蓉的,九弟的,二叔的,一堆,自己看吧。”

“国藩应了声径直走进书房,坐下拿起岱云的信看了起来。秉钰随后端着盆水进屋:“来,我帮你脱鞋洗脚。”曾国藩忙阻止道,“哎,等我看完自己来。”秉钰执意要为国藩洗脚,“我把鞋袜给你脱下,脚泡在水里,不耽搁你看信。”

国藩只好由着秉钰,将脚泡进盆里,一边看着信道:“哈,岱云由吉安调到广信做知府了。”

秉钰说:“在吉安不是好好的,怎么调广信去了?”

曾国藩笑道:“政绩突出,所以调广信了。”

秉钰将国藩的便鞋和擦脚布送到国藩身边:“水凉了就不用泡了,鞋在这儿,等下自己穿。”

曾国藩说:“唉,你别这么孩子似的对我,会惯坏人的。”

“才不是惯你,是心疼你!看完早点睡啊,我回屋了。”

国藩神情灌注地看着信,似乎没听到秉钰说话。国藩铺开纸张,提笔给岱云回信。

广信知府陈公阁下:悉知汝政绩可嘉,兄在京师为君喝彩。不知岱老在外历练,能韬锋敛锐否?润芝以世态生光,君以气节生芒。其源不同,而其为人所忌一也。尚祈慎旃!此移广信,士友啧啧以肥缺相慕,眼光如豆,世态类然,望君宠辱不惊而处置。昨日,逛琉璃厂,淘得北监版《二十一史》一部,如获至宝。不知岱老可有藏否,若无,吾将此套寄予君……”

............

道光帝威严地坐在勤政殿宝座,俯视着左右大臣。有大臣出列施礼:“启禀皇上,今入秋以来,山东、河南两地亢旱严重,多县地颗粒无收,导致盗贼蜂起,民怨载道,状况十万火急。祈请皇上圣裁。”

大臣们闻听纷纷私语,道光帝看着众臣沉思片刻:“天灾过后,必生人患,此乃屡见不鲜的事例。”道光帝顿了下,点了柏俊与陈孚恩的名。

柏、陈二臣忙出列。道光帝接着道:“朕,命你二人为钦差大臣,即赴河南、山东两地,巡视捕盗,协助两地赈灾,安抚民心。”

柏、陈二臣领旨谢恩便退出殿去。

道光帝面对群臣继续道:“各位臣工,谁还有本奏?”国藩出列拿出奏折,“臣有本奏。”道光帝应允后国藩禀报说,“回禀皇上,今入夏以来,湖南沅澧一带水患泛滥,灾民流离失所,丧失家园。地方官多次上书陈情,不知何故,此书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此折,乃灾区县令所书,经人转到臣之手中,望皇上过目,并准予灾民蠲缓钱粮。附有,湖南籍官员联名请愿书一份。”

道光帝闻听:“嗯,呈折上来。”身边太监忙走来接过国藩的折子呈予皇上,道光帝看了片刻道,“准奏。”

国藩忙施礼道:“谢吾皇圣恩!”

道光帝浏览着大臣:“尔等可还有本奏?”

大臣们互看没人吱声。道光帝道:“下面,朕要说的是,十月,武会试开考在即,望六部各自做好文考场、武考场,弓箭马匹等备考事宜。若有差池严惩不贷!”并同时点了曾国藩的名。

曾国藩忙出列:“臣在。”

道光帝接着道:“曾国藩,朕命你为此次武会试正总裁及殿试阅卷大臣。凡武进士弓、技、勇、文卷等,必亲自阅之。朕会派大臣,兵部尚书,侍郎等侍班。”

曾国藩施礼道:“臣领旨!”

道光帝目扫了下群臣:“散朝。”道光帝说着率先出了大殿。

……国藩揭开窗帘看着街上的行人,对赶车的福禄道:“福禄,没走错路吧?”

“没错,前面就是虎坊桥。”

客房的地上,摆着莫友芝返乡的行李。莫友芝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刘传莹:“涤生或许太忙,不行,我就不等他了。这是我昨夜写与你二人的几行字,以表我对你二人的敬意。待你见到涤生,给他过目便是。山不转水转,好兄弟后会有期。”

刘传莹接过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刘子之肠粲若万花谷,曾子之度汪如千顷波。长安城中有二子,使我鄙吝俱消磨。虎坊桥东一尊酒,云泥参差閧人口。只应勒帛错刘郎,坦率如予复何有。翰林勘罢千佛文,掷杯起做倚半醺。此中由命不须叹,古来得丧元纷纷,南风吹沙北溟阔,满目缁尘涨华发。归心万里入廷江,重为两君迟不发。曾翰林,眉间黄气何清深。眼前卿像恐不免,政要休休一片心。刘博士,讲习纷纶谁得似?好凭经术作南车,长养周桢待甑庀。郘亭本乏经世才,分当弃置穷山隈。明朝策蹇归去来,息鞅定及荷花开。知君走马昆明立,我亦天池放棹回。

恰时,国藩匆匆揭帘而进:“啊,不好意思,二位久等。今日早朝,耽误些时辰,下了朝我便匆匆往这里赶。”刘传莹将莫的字转给国藩,“郘亭兄要走,这是他昨晚写与你我的别言。”国藩接过迅速浏览片刻,也依依不舍地掏出一张纸对莫道,“郘亭,好兄弟天涯咫尺。此番相识,涤生终身受益。这是我昨晚写与你的几行小诗,作为饯别。”

莫友芝接过展开,“豪英不自囿,十九兴偏邦。斩崖拔丛棘,往往逢兰茳。黔南莫夫子,志事无匹双。万书薄其腹,廿载幽穷乡。”

莫友芝看完,难掩激动与感激:“涤生!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得相见。你与椒云一定多给我写信,各自有新作彼此传书。”

国藩和刘传莹眼含热泪频频点头。齐声道:一定,一定!

莫友芝拉起刘传莹的手:“椒云,我等你考证整理的《孟子要略》面世。”“仁兄放心,待我完稿刻印后,第一邮寄与你。”

曾国藩掀开门帘对二人道:“郘亭,车在外面,我与椒云为你送行。”

............

福禄牵着骡车在街市中行走,国藩从车棚内探出头:“福禄,你这是要去往哪里?”

“老爷,我们回家。”

曾国藩说:“你回哪的家,走错了!这是回碾儿胡同的路,快快,调头。”福禄忙说:“哎哟嗨!我忘了家搬到南横街了。”福禄忙牵着骡子调头。

……春梅在房间打理着衣物和包裹,周升手拿钱袋对春梅道:“咱的全部家当,总共六十两,你全带身上吧。信上我和哥嫂都交代好了,到地方他们会帮你打扫整理房子。晚几个月,我回去侍候你生产。有什么重活,千万不要自己动手,叫我哥他们帮你就是。”

春梅手攥着钱袋百感交集,她眼含着泪道:“给你留些吧,我带这么多银子也用不完。”

周升说:“我在这里有吃有喝,用不着钱。你带回去,想吃什么可以买来吃,别亏着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春梅难过地低下了头,周升弯下腰抚摸着春梅的肚子:“孩子,爹不知你是儿是女,待你出生,爹回去看你。等爹攒够了钱,再将你和娘接回京城。”

守贵牵着骡拉的水车停在门前,进院子大声喊着:“周升!水来了!”周升闻听忙出屋,“来了!”

这时,秉钰和国华及郭嵩焘,正陪着袁芳瑛观摩国藩的书房。袁芳瑛浏览着书柜的丛书不住点头称赞。郭嵩焘对袁芳瑛道:“怎么样,涤兄称得上藏书家了吧?”

袁芳瑛淡然一笑:“嗯,涤生的确付诸不少心血。好多书,我也只闻其名,没想他竟然弄到了手。”

秉钰笑着抱怨道:“嗨,他这个人,书,不管有用没用,只要喜欢就往家里搬。自己有病都舍不得花钱,全花在这些书上。”

袁芳瑛笑道:“涤生这钱可真没白花。他搬回的这些书,不光有用,而是

太有用了。其中几册文集,堪称绝世,这对爱书之人,简直就是生命!”

秉钰抿嘴一笑:“哈,你说得可太形象了!他拿这些书就是当命的。过段日子,总要往家搬些回来,还常常背着我,担心我抱怨。开始,我还劝说几句,到后来,索性就由着他了,权当家里养只书老鼠。”

袁芳瑛称赞道:“呵呵,您这只书老鼠可太有眼光了。您知他搬回的这些书,市值是多少?无价之宝也!”

秉钰玩笑道:“经您这么说,这只老鼠我还养对了?”

这时,春梅站在门口唤秉钰:“夫人。”秉钰见是春梅,忙对袁芳瑛道,“哦,漱六,让国华和伯琛陪你慢慢看着,我过去一下。”

“嫂子请便。”

秉钰说着出了屋。国华对袁芳瑛道:“大哥对您的藏书更是羡慕不已,赞您是当代最伟大、最名副其实的藏书大家!说您收藏的《史记》,明代以前版本就达三十余部,《汉书》宋、元刻本多至十余部。”

郭嵩焘接话道:“漱六的确名副其实的藏书大家。每朝代书籍,他皆编有目录。像宋本的,元刊本的,明本的,清刊本的,总之,什么抄本,稿本,儒家经典、正史稗史、诸子百家、集部诗赋,无不兼备。”

国华呵呵一笑:“听着就很过瘾。漱六兄,何时允小弟到府上开开眼哪?”袁芳瑛大度道,“你随时可以,随你怎么看。”

国华欣喜道:“那,我就等着一饱眼福喽!”

袁芳瑛将《皇清经解》拿出一册,顺便来了句:“这套《皇清经解》应该是新买的。”国华说,“这是岱云兄从江西,托伯琛兄带给大哥的。”

袁芳瑛说:“此书在京城,六十两银不还价。”

郭嵩焘笑道:“哈,看来,你老兄对京城书行门儿清。”袁芳瑛自傲道,“那是,书肆老板没我不认识的。”

郭嵩焘说:“同样的书,江西卖四十两,所以,岱云就让我给涤生兄带回一套。”

秉钰和春梅对坐着说话,秉钰面色不悦地:“我认为你说的这些不合常理,要不,请周升过来我与他谈谈。”

春梅闻听忙说:“夫人,不必了,我刚才说的正是周升的意思。”

秉钰说:“这么多年,周升自己都不曾在老家住过。何况,你与他的哥嫂,也未曾谋面,突然一个人回去生孩子,这太过冒昧。再说,老家离京城那么远,回去后谁照顾你呢?不行,我找周升。”

秉钰说着起身站在屋门口,对院里正在卸水的周升喊道:“周升,你过来下。”周升忙放下手中活跑来,“夫人,找我?”

秉钰不客气道:“周升,你怎么想的,你怎能要春梅一人回老家待产?”周升看了看春梅,难为情地,“夫人有所不知,我本想在当地租个房子,让春梅以后专心生养孩子。可京城房租,就我们手上这点钱,只怕撑不了多久。所以,我打算先让春梅回老家,赖好,老家还有几间旧房,打扫一下便可安身。”

秉钰说:“春梅现在是孕妇,回去后谁照顾她呢?”周升说,“等她生产时,我赶回去侍候她月子也就是了。”

秉钰反驳道:“再几个月她身子就更笨了,像打水做饭这等事,都难以做到。她若万一累出个好歹,你可想过后果?”

周升闻听低下了头:“可,我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眼下她身子越来越重...总不能坐吃闲饭还白拿工钱。”

秉钰说:“周升,我是看着你和春梅成亲,看着你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心中高兴还来不及,怎能说出白吃闲饭的话来?”

周升忙说:“夫人的恩德,我和春梅心知肚明。只是,春梅有了身孕,顶不了个人使唤,更别说孩子出生以后...”秉钰将手一摆,“什么都别说了,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春梅娘家没人,今个,我为春梅做主,春梅哪也不去,你在哪她就在哪。咱们这有房住,何须为生孩子在别处找房?我真不知你哪来的这份戒心,我一直把你们当一家人的。”

秉钰的一番话将周升说得好不惭愧:“夫人的好,周升八辈子都不会忘记。可一旦有了孩子,就不像现在,多个孩子又多份累赘。”

“谁说孩子是累赘?谁不是从小长大的?好了,你们不必因孩子心存顾虑,待孩子出生,随我的孩子一起养育便是。除非你们另谋高就,除非我们离开京城,否则,再不要和我提什么出去租房的事。”

春梅一旁怯懦地道:“夫人,这些年我和周升存了些钱,租房或许有些紧巴,但回老家暂住一时,还是不会有多大问题。”

秉钰坚决道:“春梅,你有了孩子原本是件喜事,何须搞得妻离子散?把你们手上的钱存起来,过个几年,在老家买上几十亩地,即使你们回家养老,或是租给别人,都是条很不错的后路。京城的房万万租不得,那是看不见的无底洞!不是老爷在京做官,打死我都不会在京城租房住。至于让春梅一人回乡下老家,想都不用想,女人怀孕需要丈夫的关怀,我不同意你们分开。”

周升低着头道:“夫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真不知说什么好了...夫人,要不这样,从这月起,我们不要春梅的工钱,春梅根据自身能力,能做些什么还继续做,您看成吗?”

秉钰说:“周升,话你只说对了一半。以后,春梅根据自身条件,力所能及地做些事情,以保胎为主。工钱我照旧一文不少。我会安排王婶和李嫂照顾着春梅,我们共同来迎接你们的宝宝。”

听到此,春梅感动地搂着秉钰:“夫人,您为何要这样对我?您要我拿什么还您……”

秉钰拍着春梅的手:“春梅,从你见工的第一天,我就拿你当自己妹妹。我们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好吃好喝谈不上,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依是没有饿着过谁。既然有缘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大家彼此珍惜吧,做一次人真的不容易。”

周升长叹一声:“夫人,我,唉!咱们走着瞧吧。日后,我周升定会为这个家效犬马之劳!”

秉钰郑重地对周升道:“老爷常说,对人讲究一个诚字。春梅和你,对我和这个家,一直是以诚相待,任劳任怨。我们将心比心,彼此恭敬相依,难道你不觉得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是是!夫人和老爷对我,真是比我的兄弟还亲。自从我哥娶了嫂子,感觉我就成了别家的人。出外这么些年,从未有人惦记过我。”

秉钰缓了口气:“好了,不开心的事不要去想。现在,不有春梅疼着你吗?兄弟们各自有家都不容易,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再几个月,你就是要当爹的人了,高兴起来,啊?”

这时,守贵抱一摞书信来到门口禀报说:夫人,老爷的信,一大摞子呢,放在哪里?

“还放老爷书桌上吧,等下我过去整理”

守贵应了声回身进了书房。

……国华和郭嵩焘及袁芳瑛来到客房喝茶说话,袁芳瑛问道:“少荃还常过来吗?”

郭嵩焘说:“少荃回他父亲那里住了。怎么,你找他?”袁芳瑛笑道,“哈,不是,先前他给我看过他写的诗,挺有文采的。也好久不见了,不知他在忙什么。”郭嵩焘淡然一笑,“和我一样,庶吉士嘛,每日上课。”

国华介绍说:“雨亭倒是直接派往安徽做了县令。”郭嵩焘应和着,“对,雨亭直接外派做县令了。”

看样子袁芳瑛有些坐不住了:“涤生这会儿还不回来?”

郭嵩焘说:“这些天,他一直忙武会试备考的事,忙完这阵子也就好了。”袁芳瑛道,“做了二品大员公务只会越来越忙。只怕日后,闲下来的时候不多。”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几人话刚落音,福禄牵着骡车便停在门前。

国藩手拎几大包卤肉下了车。周升将大门打开见是国藩:“老爷,客房有位姓袁的客人等您。”

“嗯好,周升,你将这个拿到厨房,等下要有客人过来。”

周升接过卤肉:“哟!卤肉啊?隔着纸都闻到香味了!”

曾国藩笑道:“哈,买了几根猪尾巴和猪耳朵,还有几个猪舌头。”

“没猪蹄子啊?”周升问。

曾国藩说:“我去时人家卖完了。下次,下次我给你买哈,我知你对猪蹄子情有独钟。”

国藩说着径直走进客房,袁芳瑛见国藩进屋,忙起身:“哎哟,你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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