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节
仵作查验结果出来了——夫人死于饮食中毒。
老爷似早已看出,只痛心问:“中的什么毒?”
仵作回:“从夫人的嘴唇、指甲、皮肤看,像是混合着多种毒源。”
“多种毒源?就查不出其中一种?”
“其中有朱砂。”
“朱砂?你是说夫人吃了朱砂?”贺老爷思索着看向夫人尸首,“还是说夫人脖颈上戴的朱砂有毒?”
仵作也看向夫人脖颈和手腕上戴朱砂项链,“夫人颈上和手上戴的朱砂都少有的极等品,有清热安神静心等功效,朱砂只有放锅里与煮才有毒了……”
“放锅里煮?有人把朱砂项链与食物一起煮给夫人吃?”
仵作拱手作揖道:“老夫只查毒因,贺老爷想要追查夫人体内的毒从何来?恐怕要报官。”
老爷蹙眉顿了顿,“你刚才说多种毒混合,除了朱砂,还有什么毒呢?”
“老夫也不确定是何毒,这种毒像是长期积累下来的,夫人血里的这种毒比朱砂还重……”
“长期积累下来的?”老爷眉头紧起,“知道积累了多久吗?”
“这很难说,要看每次汲入身体的分量。通俗说吧,就像一桶水,一滴一滴装和一瓢一瓢装,或直接打一桶,桶满的速度会不同。”
“嗯,”贺老爷若有所思点头,同时吩咐六福:“去多赏些银子给仵作,以表谢意。”
仵作离开后,六福谨慎问:“要报官吗?”
“报官?”老爷抿唇思索片刻道:“贸然报官,官府一定以办案搜查证据为由,大队人马进出贺府,到时府上底细,每个角落都会被翻个底朝天,搅得鸡飞狗跳,未必能查出凶手,那些人混水摸鱼倒是很大可能。”
六福应道:“我也是这么考虑的。”
老爷负手踱步,“敢在贺府谋害夫人,这凶手我一定要找出来,但忌大张旗鼓,以免凶手销毁证据,处处做足防范,你找个得力可靠的自家人密查,切记顾及贺府名声。”
“是。”六福应,沉吟片刻问:“老爷您同意凶手就在府内吗?”
“嗯,一定是内部人做的。”
“那我让自己人密查。自己府上那班护院办案不比官府差。”
“嗯,”老爷点头,“你现在先去向府上人公布,仵作查验出夫人戴的朱砂项链可能在热汗下散毒,再与她每日喝的安神汤相冲而毒性大发……顺便提醒他们,朱砂项链遇热会散毒,最好不要在炎炎夏日贴身戴玩朱砂链。”
“是。”
六福明白老爷想尽快阻止府上人造谣传谣,他应声后立刻转身去办。还没走出门口,老爷又叫他回来。
“堵住众口还得有事实证明,你拿些银子去找向来和贺府交好的刘捕头,你按我刚才说的毒因说予他,再领他去长房询问当天给夫人煮食物的人,过过场,能否问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府上人知道官府来人查过了、结案了、没必要再猜疑议论了。”
“是。”
“也许事情很简单,一问就发现真凶也未尝不可能。不过我想这个凶手不会这么简单。”老爷自言自语道。
“是,我马上去办。”六福应。
老爷点头,手势让人他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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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房后门的假山狭窄小洞内,弯月和缤纷佝偻身子缩在里头悄声对话。
弯月从袖口掏出一小包洋鸦片递给缤纷,道:“这是我从三奶奶那偷来的,给你。”
缤纷接过攥在手里,问:“弯月姐姐,三奶奶知道糖水放朱砂的事吗?”
弯月撒谎道:“不知道,除了你和我,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所以,如果有人找你问话,无论官府还是贺府大花园的护院,你一定死咬你只是负责扇炉火和看时辰的杂活丫头,从来不敢过问煲内煮什么。”
“是。”
“同在大厨房做活的有十几个姨娘,官府肯定不会怀疑你,要查也查那些放汤料的长房厨娘。“
缤纷点头同意。
弯月还不放心,再强调:“你若说漏半个字或承认,被打算的不单只你一个人,他们一定会追根寻底找缘故,到时牵扯出你和厚大爷的丑事,还牵出你和你程粟哥哥偷情的事,再牵出你偷厚大爷的洋鸦片从墙根挖洞递给陈粟的事,到时恐怕连累你姐姐五彩也被打和赶出府。”
“不,不能连累姐姐,求求你弯月姐姐,不要让我姐姐知道这事。”缤纷攥着那小包洋鸦片发誓道,“弯月姐姐,相信我,打死我也不会承认半个字的。”
弯月笑着把她举起发誓的手抹下,“好啦,我相信你。“
缤纷看看手中的鸦片,问:“三奶奶也吸这东西?”
“不,是二奶奶给三奶奶的。二奶奶长期靠吸这东西止痛,不知她从哪听说三奶奶头痛睡不着,要装好人,拄着拐杖给三奶奶送过来,三奶奶丢一边没用,我偷偷拿来给你。”
“万一三奶奶问起,你如何交代?”
“我就说当垃圾扔了,反正她也不用,三奶奶不会责罚我的。”
“三奶奶真好,三奶奶从没打过你吧?”
被主子用鞋底抽过的屁股和小腿还隐隐作痛,但弯月点头说:“嗯,不打。“
“你看,”缤纷撩起褂子给弯月看,只见她腰间有好几条马鞭抽出的未好痊愈的血痂痕,又有几个新烫伤的香火口子。
连素来冷漠残酷的弯月见了也情不自禁轻啊了一声,她淡淡问:“吴氏打的?”
“鞭子是大奶奶抽的,香火口子是青儿烫的。“
“青儿那坏种,自己也是个贱丫头,竟打你?”
“青儿是大奶奶的左膀右臂,长房院里哪个丫头她打不得?”
“让她得瑟几日,逮着机会我替你收拾她。”
缤纷咧嘴笑,“好,我和你一起收拾她。“
弯月朝她翻了个白眼。
缤纷突然问:“夫人对大家都好,你为何要她死?“
弯月指指她手上的洋鸦片,撅嘴道:“厚大爷,他让我上瘾了这东西,前阵子天天吸,脑壳有时晕有时飘,浑浑噩噩就想借夫人之手报复厚大爷和吴氏,没想到……唉,她喝那么一点就死,我能怎么办?只能怪她运气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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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长房那边,吴氏和丫头青儿在屋里密语,吴氏道:“死得那么快,我还以为要积累个一年半载。”
“都说花生发霉毒过砒霜,就她那柔弱的身子,最多半载,无需一年。”
“说来也奇哈,老爷怎么没点事?老爷最近也常和她一起吃我们送去的汤食呀。”
青儿鼻孔嗤出一声笑,道:“六福不是说了嘛,夫人中的是自己戴的朱砂毒。”
“真是老天也助我们,偏偏她戴的朱砂项链帮忙掩盖了毒。诶,刘捕头昨儿来院里挨个丫头审问过去,没问出什么吧?”
“那些丫头知道什么?能问出什么?刘捕头查验后也说梁夫人中了自己所戴朱砂项链的毒,只字没提什么花生霉毒。”
“希望这事就这样过去了。”缤纷说,把手里攥的洋鸦片塞进衣袋,“弯月姐姐,出来久了,我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