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将军,看在你我同朝为官多年的份上,老夫想向你借一把剑,不知你答不答应?”桑弘羊用温和而郑重的语气说道。
桑弘羊的话引起了霍禹和霍山霍云的警觉,霍禹劝阻道:“爹,这不能……”
霍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霍光挥手打断道:“诶,桑大人乃是两朝重臣,他受先帝重用时,我霍光还不过一小小的羽林护卫。没有桑大人,大汉的财政早就崩溃了。桑大人的面子我岂能不给,禹儿,给他剑!”
霍禹虽不愿意,但父亲有令,他只好遵从。于是,他走上前几步,把手中那边残留着上官桀的血的剑递给了桑弘羊。
时年七十五岁的桑弘羊一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他初受汉武帝重用时,汉匈之间的巅峰对决——漠北大战还没开打,那时正是卫氏家族炙手可热的时候,一门双将星,大将军兼驸马爷卫青以及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一齐闪耀在当时的朝堂上。随后漠北大战开打汉军大获全胜,霍去病不久却病死了,卫氏家族由此由盛转衰。再之后李夫人得宠,其兄李广利成为贰师将军远征大宛。再之后江充苏文得宠,巫蛊之祸随即而起,太子刘据被逼造反,武皇刘彻虽然很快便平定了叛乱,但也落下了逼死儿子、杀人过多的骂名。再之后,武皇刘彻下了《轮台罪己诏》,大汉王朝从危机中摆脱出来,开始走向休养生息之路。而再之后,则是刘彻病逝,他作为辅政大臣辅佐年幼的新君治理朝政。想到这往昔的一幕幕,桑弘羊不禁悲从心来,不能自已。
“人终有一死,我桑弘羊这辈子也算是活得轰轰烈烈了!”桑弘羊心中说道。接着他把剑搭在肩上,毫不留情地一拉。一剑封喉,桑弘羊的身体如同秋天的落叶般慢慢倒下来,既没有哀嚎也没有痛苦。
桑弘羊一死,房间里原来宴席上的人除了霍光之外便只剩下长公主和丁外人了。霍禹和霍山霍云一齐把目光都盯向丁外人。
“现在该轮到你啦!”霍禹冲着丁外人冷冷一笑道。
“不,我不要死,公主救我,公主救我啊!”丁外人抱着长公主的胳膊哀求道。
长公主没有转过头,只是望着面前的桌子淡淡一笑说道:“丁郎,死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你先去,我待会儿便来地下陪你!”
丁外人听了长公主的话,知其不愿意救自己,便松开了她的胳膊,走到霍光旁边跪着磕头道:“霍大人饶命啊,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刺杀是上官桀还有桑弘羊还有燕王的主意,公主也参与了。不过我,我完全不知情啊!还请霍大人饶我一命啊!”
丁外人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露出鄙夷的眼神,长公主更是失望地直摇头。
“你想活命?”霍禹冷笑着问。
“嗯,只要让我活命,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可以帮你作证,作证上官桀等人的谋反!”丁外人迫不及待磕头说道。
“嗯,这是个不错的条件,那你先站起来,回去待命吧!”霍禹回道。
“我可以走啦,不杀我啦?”丁外人试探地问道。见霍禹点头,他一脸欣喜地站起来,往房门处走。他迫不及待地想尽快离开这里。只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便可以隐姓埋名远走高飞,过逍遥快活的日子,至于什么做谋反证人嘛,那不过是他一时脱身的谎话罢了,当不得真的。
可是丁外人刚迈出一步,一股透心的凉便从心底传来,一把剑从后背刺穿了他的心脏。“这……”丁外人望着刺出来的带血的剑尖,困惑地吐出这个字,便脑袋一歪倒在了地上。
陪伴数年朝夕相伴的情人死了,长公主不禁泪流满面伤心不已。参与密谋刺杀霍光的主谋之一便是这位长公主,可如何处置这位地位尊贵的长公主,却让在场的霍光及其子侄们犯了难。长公主乃是当今皇帝唯一在世的亲姐,且皇帝幼年时便没了父母,是由长公主抚育长大的,出于这一层考虑,哪怕是总揽朝政的霍光也对她敬畏三分,杀她显然是不太妥的。可是若是不杀长公主,那便是对叛逆者的放纵,一旦她从此事中缓过神来,重新集聚起势力,说不定会对自己再行毒计。
全场一下子陷入了沉寂,除了长公主外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霍光,似乎在等他下定夺。
“现在该轮到我死了,是吗?”霍光还未开口,长公主竟主动问道。
“呃,哪里,今日行刺之事上官桀桑弘羊是主谋,公主最多只是被胁迫的从犯而已,罪不至死,公主勿忧!”霍光十分慎重地答道。
“是嘛?不过我已经答应了丁郎要去地下陪他,就不能食言,希望您能理解。另外临死之前,在下还想请大将军您能帮我给陛下带一句话!”长公主道。她言辞恳切谦恭,曾经的傲慢尊贵完全不见了。
“哦,公主殿下您说吧,臣一定带到!”霍光也言辞恳切地回道,还向对方行了一礼。
“我这一走陛下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你就跟陛下说:’阿姐不能再陪他了,他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好好活着,做一个好皇帝,要和大将军好好相处!’”人之将死,其言也哀。长公主边说眼眶也红了,眼角还流出了真情的泪。
霍光被公主感动了,答道:“长公主殿下放心,在下一定把话带到!”
霍光话说完,长公主点了点头,接着她拔出头上的凤纹金簪,猛地刺向自己的心口。血从长公主的嘴角流出,她踉跄着向丁外人的尸体走了一步,然后膝盖一软往前扑倒在情郎的尸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