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这个嘛……”刘病已支吾着无法回答。
他并非有意要回避这个问题,而是他真没想好这件事。
“陛下,若您打算把大司马大将军之职留给霍禹,那只能说臣看错了陛下您,臣甘愿辞职还乡,不做这御史大夫!”魏相说道。
“怎么,您要辞职?”刘病已不敢相信地说道。
如今的朝廷中,他能称之为亲信的人唯有丙吉和魏相,论智谋,魏相远在丙吉之上,所以若魏相要辞职,这损失刘病已是万万承受不起的。
“臣不想辞职,可是若陛下执意要将大司马大将军之职留给霍禹,继续做霍家的傀儡的话,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臣只得告老还乡。”魏相说道。
刘病已听了魏相这话,神情稍微缓和了,可是旋即又皱起了眉头。
“魏相,你有所不知,朕当然不愿意继续做霍家的傀儡,之前霍大人还活着的时候,朕一直觉得像生活在一团阴影之中一样,哪怕是睡觉时,也觉得卧榻之侧还躺着一个人,让人毛骨悚然……”
刘病已的话未说完,便被魏相打断。
“所以陛下不能把大司马大将军之职给霍禹,否则霍氏一族会继续执掌朝政大权,陛下还要继续做傀儡天子!”
“可是,倘若朕要是不给霍禹大司马大将军之职,霍家势必会生气,霍家的势力如今已遍布天下,倘若霍家生了气,做出什么举动出来,朕可不好应付啊!”
刘病已说出了心中的忧虑。魏相听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陛下勿忧,臣已替陛下想好了一策”魏相说完,略做停顿,又继续说:
“陛下您想想,过去,军中除了霍大人之外,谁最有威信?”
“当然是张安世张将军咯”刘病已未做思索便答道,“张将军跟随霍光多年,被视为霍光的左膀右臂,其在军中的威信仅次于霍光!”
“陛下说得正是,霍光已死,如今,军中最有威信的当属车骑将军张安世!所以臣的建议是,把霍光留下的大司马大将军之职一分为二,让霍禹做大司马,而让张安世当大将军!”
“这大司马之职乃汉武帝所设,名义上虽是掌管军队日常调度,位列三公中的上品,但实际上只是空有虚名的荣誉头衔。汉武帝设置大司马这个官名,只是为了表彰卫青和霍去病两人的赫赫功勋,并无实际作用。”
“如今,陛下可以把这大司马的虚职给霍禹,把大将军的实职给张安世。这样的话,等于是把霍光留下的政治遗产一分为二,并把这最大的一份留给张安世。张安世为人老实本分谨小慎微,就算把大权给他,他只会吓得晚上睡不着觉,而不会有什么不轨之心。”
“而另一方面,张安世乃是霍光的左膀右臂,又是军中此时最有威信之人,把大将军之位给他,料想朝廷内外也不会有什么异议,而霍家人也无话可说,就算他们体会到了这中间的区别,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此乃借力打力之策!”
魏相刚才说话时,刘病已是连连点头,皱眉深思。
待魏相说完,刘病已笑道:“魏爱卿好计策,刚才这一番论调的确说得好,不过爱卿还漏说了一点!”
“哦,漏说了一点,不知是哪一点?”魏相问道。
“那就是用此计还可以分化霍氏家族的势力,你想霍光在世时,许多亲信都不是霍氏家族的人,比如张安世、杜延年和刘德。”
“如果封张安世为大将军,必会使霍氏家族对他不信任,也会让非霍氏家族的霍光亲信势力分为三派,一派继续支持霍氏家族,另一派则倒向新任大将军张安世,还有一派则保持中立。所以此计实乃一石三鸟之计!”
魏相听了大笑着说道:“陛下高论,臣佩服之至!”
“嗯,哪里,还是魏大人这一计绝妙,朕只不过是就大人妙计略做延伸罢了!”刘病已说道。
此事,奏报完,魏相便退了下去,只留刘病已一人在殿中。
封霍禹为大司马,而让张安世当大将军,魏相此计的确是好计,可是此计,无疑是在向霍家释放不友好的信号,他真的做好了与霍家对抗的准备了吗?
自当皇帝以来,除了立许平君为皇后这件事之外,其他事情,刘病已都是依照霍光的意思去做,如今他终于要迈开自己的步子了,而这第一步就是要把皇权从霍家手里夺回来。
刘病已望着面前桌案上放着的那方大汉国玺,咬了咬牙,心中却仍是起伏不定。
………
霍光的遗体在家中停放了六天,第七天终于是风光大葬了。
此次葬礼,声势浩大,规格甚至比诸侯王还高。除了霍家准备的陪葬品之外,刘病已还以大汉朝廷的名义,下诏御赐了玉衣、梓宫、便房和黄肠题凑等葬具。
此外,皇帝刘病已和皇后霍成君亲赴墓地看霍光的棺材入土,文武百官及在京的王侯贵族们也到场为霍光送葬,这番待遇对于一个大臣而言,算是大汉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
下葬完毕后,一行人原路返回。刘病已回到宣室殿中,他没有休息,而是立即让太监宣张安世进宫。
张安世毫无戒备,立即便来了。
“臣,车骑将军张安世见过陛下!”张安世一到御前立即跪下。
刘病已端详了番张安世,语气温和地说道:“张爱卿请起,爱卿今年贵庚几许啊?朕有些记不清了!”
这好端端地,刘病已召自己来不问别的,却问起了年纪,这真是有些奇怪,张安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没有想太多,立即答道:
“回陛下,臣今年六十有四了!”
“六十四了,啊,真是难以相信啊,我看将军行动稳健,思维敏捷,完全不像是六十四岁的人,倒像是四十四岁的人啊!”
“哦,陛下缪赞了,臣的身体是朝廷的,臣愿意为朝廷肝脑涂地,竭尽余力死而后已!”
张安世这番表忠心,正合刘病已的心意,他听了只是心中微微一笑,脸上却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