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欲将晚,黄昏的残阳慢慢落土,天空渐渐的开始弥漫黑暗。
江浩拖着受伤的腿,终于回到了家。
“哎呦,小少爷,您这又是跟谁打架了,怎么伤这么重。”
刚进门,老管家一见江浩,就快步跑上前,又担忧又无奈的叹气。
自家这个小少爷不学无术,总爱惹是生非,今儿不知道又是跟谁家小少爷打架了,腿都伤着了。
江浩不耐烦,没有理会老管家。
他心想,自己这次也算是做了好事,但他不想说话,也只是沉默的往前走。
说了有什么用,他没有想过要得到谁的夸奖。
“小少爷啊,您要不先去大公子那儿一趟,大公子下了朝,就吩咐说让您回来了就赶紧去见他。”
老管家点头哈腰的,对江浩说道。
大哥?
江浩疑惑,不明白大哥为什么找他。
自家大哥向来不喜欢自己,也很少单独见自己。
他也不喜欢大哥,讨厌他总是一副虚伪的模样。
但大哥确实优秀,是父亲也是整个宁阳侯府的骄傲。
他此生都不会有资格与大哥比肩。
他不如哥哥。
“带路吧。”江浩没什么语气,只是心里有些烦躁。
老管家赶紧带路,心想小公子今儿怕是有苦头吃了。
大公子下朝回来气冲冲的,想必是小公子惹了大祸。
这会儿连老爷都被大公子请去了,都等着小公子回来呢。
看得出不是小事。
江浩全然不知,只是沉默的跟着老管家来到了大哥的院子。
他腿上的伤很疼,老管家的步子却很快。
江浩忍着疼咬着牙,才勉强能跟上步伐。
他很想痛骂这个老奴才,难道没看到自己腿上的伤吗?
想想又觉得算了。
毕竟,谁会在乎他疼不疼呢?
大哥的院子很宽阔,下人们都站在院外,恭恭敬敬站成一排,个个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江浩察觉有些不对劲,毕竟平常这些下人不会全站在外头。
他心里纳闷,推开门一进正厅,就看到大哥和父亲齐齐坐在上首。
江浩不由心中一惊,不是说大哥找他吗?
怎么父亲也来了?
“孩儿拜见父亲,兄长。”
江浩心中有些慌,还是很周全的行了礼。
“呵,我怕是受不起弟弟你这一礼。”
只听上首的大哥江浔,语气不善的说道。
江浩才刚抬起头,就听见父亲呵斥道:“逆子!给我跪下!”
江浩见父亲动怒了,赶紧跪好。
心想难道是殿下说了昨天的事情?
可是殿下已经答应过他了,他相信殿下不会这么做的。
他心里正想着呢,就听江浔质问道:“你倒是说说,你何故惹了太傅大人?”
“你一天在外面瞎混就算了,也要分的清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
“连皇上都敬爱太傅大人的人品,对他多有厚待,你是如何招惹了他!”
江浔看着自家混账弟弟,怒道。
他想起冬绪今天那一巴掌就来气。
“逆子,为父从未指望你出人头地,也不盼着你跟你哥哥一样考取功名。”
“你天性顽劣,我也只求你安分些,你倒好,天天惹是生非!”
“你可知清山书院的门槛有多宝贵!”
“我想方设法给你塞进书院最好的课堂!你扪心自问,可有认真学过一天!”
“你看看你,不知道又去哪里鬼混,搞的一身伤,又是去打了谁!只会胡作非为!”
“你这逆子!”
“往日就算了,如今竟还招惹太傅大人,你可知那是皇上曾经的老师!”
“今日害的你哥哥被太傅大人打了一拳,
明日你是不是还要将我跟你哥哥的乌纱帽扬了啊!”
宁阳侯气的脸都涨红了,重重拍着桌子。
江浩听了,看了一眼哥哥,心里思绪翻飞。
原来不是殿下说出去了。
小冬瓜的哥哥居然给他老哥揍了,真是大快人心。
他早就看他哥不爽了。
江浩心中复杂,听着自家老爹跟哥哥的指责和埋怨,只是低着头。
他已经习惯了,甚至能猜到他爹后面要说什么。
无非就是丢尽了宁阳侯府的脸面。
无非就是要将他赶出家门。
他耳朵都听起茧子了,心中烦躁不已。
这些指责和痛骂,他已经听过太多次。
他就是不如哥哥,骂吧,他不从来都是这样吗?
如他们所言的一样,一样坏,一样可恶。
“我与太傅大人的弟弟起了冲突,就这样。”
江浩没有多说,丢下这句话起身就要走。
他不想听,听的心烦。
“逆子!你给我站住!”宁阳侯凶巴巴的吼道。
江浩停下来,转身不耐烦的问道:“侯爷还有什么指教?”
宁阳侯气的不轻,恨不得打死江浩这个逆子。
“反了天了,毫无悔过之心!”
他吼道。
江浩无所谓的笑笑,是啊,做了就做了,错了就错了。
悔过之心?
他没有悔过之心,所做所想当时如何想就如何做。
做了即使错了,也不会后悔。
做都做了,后悔有什么用?谁会因为他的悔过就觉得他是好人了?
没有人会给他重来的机会。
哦不,除了殿下。
殿下接受他的悔过,给了他机会。
那还是第一次有人会选择给他机会,不管出于什么,还真是……让人觉得动容呢。
“来人,上家法!”
宁阳侯气势汹汹,格外认真。
吓人们你看我我看你,也不敢真的去将家法抬来。
这还是第一次,侯爷要对小公子动家法。
江浔瞥了一眼下人们,又看了看自己老爹。
心中气不过,赶紧上前假意劝道:“父亲,还是算了。”
“弟弟还小,不懂事。”
“我无碍,只是挨了打,也没让人瞧见,没给咱们侯府丢人。”
“索性我明日去太傅家中赔罪,这事也就无碍了,没关系的父亲。”
江浔一派大度的说道,还贴心的让宁阳侯不要动怒,别气坏了身子。
江浩看着江浔,只觉得恶心。
这番话说的,真是让人不爽。
这是生怕他挨不上家法啊。
宁阳侯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心中甚慰。
又看了看自己这个逆子江浩,心中火又上来了。
若是今日不好好收拾一番这个逆子,日后不知道还要惹出什么祸端来。
他怒气不减反增,只大声呵斥,让下人抬家法来。
江浩自知免不了这一顿打,他没有怨言。
他乌黑深邃的眼睛,直直看着自己的哥哥,他没有说话,在沉默中沉默着。
曾几何时,他也想过有一天能追上哥哥的脚步,可是打压和贬低接踵而至。
哥哥的忌惮,父亲的打压,母亲的早逝。
他觉得很没意思,真没意思。
追上哥哥能干什么呢?
能得到父亲的认可?能得到大家的赞赏?
还是说,能跟哥哥争上一争父亲的爵位呢?
真没意思。
他不渴求父亲的赞赏,更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也不稀罕这个狗屁爵位。
他忘了是从什么时候,突然就不想追上哥哥了。
儿时,他也会粘着哥哥,好奇的问天地尽头,诗书礼乐,神鬼志异。
就像无数个普通家庭的兄弟一样。
他忘了从什么时候,他跟哥哥都变了。
哥哥不像从前的哥哥,他也不像从前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