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寂寥纯粹，明净不染尘埃。
远古的澄澈之水亦是如此。
他们这类人物，自身至纯至净，多数会本能地去讨厌混浊之物。
最典型的例子除了水冰兄妹外，便是那居住在音阙小筑的音公主乐音。
水清璃不动声色地垂头，看了一眼被那名人类少女触碰到的衣饰，随即那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些，“……”
少年没有开口，只是身周的气压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下降，无波无澜的湖面之下，正翻涌着惊涛骇浪。
正常人都能看出，这位此刻的心情可不太美妙。
奈何水清璃遇上的，是王默。
少女仍旧沉浸在抬头时的那惊鸿一瞥里，丝毫没有注意到半分不对劲。
从踉跄中站稳的她，拼命安抚着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脏。
她压抑着呼吸，用目光仔细描摹着少年的容貌。
眼神逐渐发亮，其中破土而出的是少女的怀春心事。
【好好看……】
王默在心里感叹道。
【就像童话中的王子一样……】
她不禁又入了迷。
【完全是自己喜欢的样子……】
一瞬间，方才在娃娃屋的不愉快被抛诸脑后。
受了伤的幼小心灵在此刻似乎得到了某种不知名的慰藉。
爱慕在夜色下疯狂滋生。
此刻，她仿佛找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
似乎有某种诡异的联系，耳边有种诡异的声音在不断地告诉她。
这个人会接受自己，这个人就是她日思夜想的王子，这个人会亲手将桂冠戴到她的头上，再拱手献上世间最纯净耀眼的爱。
她是公主，她会是公主，就如同自己从小到大所幻想的那样。
他会接受自己，会的，一定会。
就像丑小鸭在经历生活的磨难后长出新羽，蜕变成白天鹅。
她亦当如此。
少女终究年幼，眼里藏不住事，小鹿般水汪汪的眼睛此刻流入了惊叹和爱意的流光，腼腆让她哑声，但那莫名的自信和对少年的渴望却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水清璃见状，眉头蹙的更深。
他在她的眼里看见了不该有的东西，无论是人类对仙子，还是孩子对大人，都不该出现这样的感情。
几近实体化的爱意。
更何况，他们才刚见面还不到三分钟，并且全程自己没有说过半个字。
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身上出现这样的感情，对自己出现这样的情感。
当真是——令人不适
在流水眼中，此刻王默怪异的行径，就像是一块样貌丑陋的垃圾突然长出了眼睛，并且含情脉脉地看着你。
场面极度让他不舒服。
水清璃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离开。
本还沉浸在幻想中的王默见此眉心一跳，瞪大了眼睛，顾不上其他，赶忙上前阻拦，“等一下……等一下！”
少女小跑着追上少年，慌忙一伸手想要攥住他的衣服。
感知到这一点的水清璃想要侧身躲过这一侵袭，却恍觉自己手脚僵硬，完全无法做出闪避动作。
这感觉，就好像手脚被缠上了丝线，被人拉扯绷直，无法随心做出想要的举动。
水清璃的眸中闪过一丝惊疑，当机立断使用仙术想要散形，却仍旧没有任何用处。
如果此刻鸢命在场，拥有【真视之眼】的她便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出。
在那黑暗之处，那不明显的细密丝线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水清璃手中的，散发着月的气味的珍珠，一边拖着残破的身躯，吃力地缠住流水的四肢。
好在，这陌生又熟悉的无力感并没有持续多久。
旧法则在触碰到已经挣脱原设定的流水躯体的那一刻，就如同触电一般蜷缩起自身，随即坚持了几息时间，便尽数散去。
不过一瞬，水清璃恢复如常，但也就是这极短的功夫，却足够让王默追上。
王默的手攥住流水的衣袖。
第二次被脏东西碰到的水清璃明显没有上一回那么冷静，他应激般地一甩手。
王默就因这极大的力道，应着惯性作用侧摔过去，为求平衡，她下意识地像只八爪鱼一样死死抓着水清璃的手。
这样一番操作带来的结果就是，不仅自己倒在了地上，连带着水清璃手中的珠子也一并掉落下去。
千年前明月第一次赠予的东西，从素辉头饰上取下的纯白珍珠。
此刻，跌落到地上。
【月光沾染了尘埃。】
水清璃瞳孔猛然一缩，刹那间，亘古沉稳漠然的仙力嘶吼躁动，危险的气息让树上吱哇乱叫的蝉闭上了嘴。
四周变得静谧，静谧的诡异。
摔倒在地上的王默因疼痛湿润了眼，她委屈地抹了抹泛红的眼尾，并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少年会对自己这么排斥。
少女软着声音，哭的梨花带雨，“对……对不起，我只是想跟你道歉……呜……”
这番娇软可怜的模样，怕是谁看了都要心疼几分。
可王默却迟迟没等来安慰。
当那慕想中的少年音第一次响起时，其中的内容不是歉语，不是宽慰，更不是夸赞，而是令她陌生的术语。
“水滴凝结，水玲珑。”
霎时，连蝉鸣声都消逝了的，寂静到令人发怵的夜色里终于迎来了第一波声响，那是翻涌的浪潮，承载着水之主宰的怒意。
水柱撕裂钢筋水泥浇筑的地面冲天而起，毫不留情地击中了人类脆弱的身体。
王默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痛，
四肢百骸都在痛。
肋骨似乎已经断裂，她连挣扎的力气都不再拥有。
这忽如其来的变故，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力量，让王默瞪大了眼睛。
她艰难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个站在路灯下的少年。
那人弯腰，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起那颗掉落的珍珠，只是指尖微微颤抖，纤长的鸦睫垂得很低，令人看不清神情。
终于，少年舍得把目光施舍给自己一些，暖色的灯光撒在他的身上，梦中精灵仍旧清冷矜贵不理俗世，唯有那双一往宁静的眸子，撕碎了恬静的表象，满是肆虐的杀意。
“罪人……”
他呢喃一声，过远的距离让王默没能听清。
“水牢，碾碎她。”
但现在，无需听清。
因为流水汇聚，将她带离了地面。
王默惊恐地出声想要呼唤那个少年，质问他想要做些什么，但刚才水清璃那盛怒的一击却让她在张口的瞬间，喉咙溢满鲜血。
血腥味刺激鼻腔，然后是流水灌入肺中。
她能感觉到，她能够非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囚困在了一个完全由水制成的牢笼里。
而流水，正准备将她四分五裂。
“呜……呜呜！”
剧烈挣扎，却毫无作用。
痛苦间，王默只觉得耳边响起一阵愉悦的笑声，不分男女，不知老少。
那是新法则对旧法则赤裸裸的嘲讽。
【凡人也妄图肖想神只？】
——
好啦好啦，别再刷血色皮肤的梗了，我看了有点心梗（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