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言终于明白了,赵承安面对这些学者时的那份无奈是多么深重了。
“肃静,全都安静,一个个来讲!”
陈言大声宣布,身边的荡虏军士兵呼应他的命令,将他的话语传达,这才平息了那些学者的喧嚣。
“你来说吧。”
陈言在人群中随意一点,说道。
“谢陛下。”
那人面露一丝欣喜,随即激动地开口。
“陛下,我等学子聚集王城,一是为了天下苍生,二是为了江山社稷,三是……”
陈言:“……”
陈言觉得这家伙恐怕不是来正经事的,若不制止,估计他能绕圈子讲上半个时辰都不涉及主题。
果然,儒家学者的能言善辩并非空穴来风。
就如洪武年间,朱元璋在位时,有臣子上书奏事。
文字优美,书法引人入胜,但全篇都在空谈,气得朱元璋把那臣子狠狠责罚了一顿。
尽管如此,那奏折还得继续看下去,直到最后六百字,那臣子才提到正事。
朱元璋脸色铁青,几乎要发怒,心中暗想:你为什么不直接写那六百字,前面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老朱果断再次责罚了那臣子,总算出了口气。
此刻,陈言深深体会到了朱元璋那时的心情。
这些儒生,真是磨叽得要命!
“这位学子,你究竟为何而来,讲重点。”
陈言打断了他,揉着额角说道。
那学子一愣,随即开口。
“陛下,恳请您无罪释放赵秉正大人,除掉阉党与四贼,撤销这混乱的改革,还天下安宁!”
话音刚落,他径直跪下,额头贴地,一声闷响。
陈言并未动怒,而是看向其余的学者,扫视一圈。
“你们,也是这般想法吗?”
众多学者纷纷发言,虽然声调各异,但汇集成一片滔天浪潮。
“我等恳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释放赵秉正大人,铲除阉党,消灭四贼,取消乱政的改革!挽救动荡!”
“都闭嘴!”
陈言冷语,众多学者不自觉地闭上了嘴,待众人安静下来,陈言再度开口。
“你们确定,无为而治是正确的吗?我的改革真的错误了吗?”
众多学者微微一怔,没料到陈言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然而,他们的恍惚仅持续片刻,随即纷纷谈论起圣人之言。
“陛下,圣人的话怎能有错?”
“无为而治乃圣人训诫,必无误!”
“陛下错了,应遵循祖制,怎能任意改革,这天下岂能随便改动。”
“……”
这群腐儒如同苍蝇般吵闹,陈言感到头痛,恨不得伸手拍死这群腐儒。
实在气人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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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安静,赵承安,把这些卷宗里的案例读给学者们听!”
陈言深呼吸,压抑内心的愤怒说道。
“是,老奴遵命!”
赵承安答应。
随后,他站在城墙上,大声诵读起来。
“宣和四年二月,秦凤路兰州城外,阶贼拦路抢劫过往商人,商人向兰州城府衙报案。
府尹勾结盗贼,借口无为而治,将商人赶出府衙,当夜,商人一行惨遭杀害,人头挂在兰州府城楼之上。
……
宣和四年三月,永兴军路庆州府,市井混混张青奸污民妇牛李氏,牛李氏报案,当地官员宣扬无为而治,驱赶牛李氏离开府衙。
牛李氏愤而自尽,其夫杀死张青,被杖责八十充军。
……
宣和四年三月,京兆府水患,官员宣扬无为而治,导致水患加剧,堤坝决堤,十九乡民溺亡,两万一千亩土地被淹,三座村庄被毁。
……
宣和四年七月,利州路大旱,通判王之心向上级求助,被拒绝,理由是无为而治。
官员的不作为,导致春耕延误,爆发大饥荒。
……
宣和四年六月,永兴军路庆州云阳镇,恶霸胡山杀死同村书生许某,村民报案,当地县令不予理睬。
越级上报,府城官员互相推诿,案件不了了之,胡山更加猖狂,拦路抢劫,杀害多人。
当地民众多次报案,官府皆视而不见!
官员的不作为,导致无辜路人丧生。
……
宣和四年六月,秦凤路浔阳集商人陈某贩卖假货,与村民张某争执,张某求助官府无效。
后被陈某指使泼皮活活打死,陈某通过关系疏通,张某之死被定性为意外死亡。
张某家人上诉,被告知县令外出访友未归。
三日后,再次上诉,县令已归,却未见他们,以无为而治为由推脱。”
赵承安读一句,荡虏军士兵复述一句,确保每个人都能清楚听到。
听完,陈言的脸色变得冰冷。
“各位学者,现在你们如何看待无为而治?”
大多数人沉默了,他们突然意识到,圣人的话语并不总是正确的。
“各位学者,你们还觉得孤的改革是错的吗?孤不愿再看到官员打着无为而治的旗号,祸害百姓。”
陈言苦口婆心地说。
尽管大多数人都保持沉默,仍有人固执地站出来反驳。
“陛下,自古以来,治国皆遵循祖制,怎可随意改革?”
“陛下,这只是官员的问题,圣人说无为而治各司其职则天下大同,圣人之言不会错。”
“……”
陈言彻底无奈,果然无法唤醒装睡的人。
在众多学者中,或许有人是被误导的,但肯定有人清楚陈言的改革对天下百姓有利。
然而,这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因此他们一口咬定,陈言的改革是乱命,是乱政。
“遵循祖制,孤有何祖制可循?”
陈言怒火中烧,语气冷冽。
他的江山不是从祖先那里继承的,是他自己打下来的,他是秦国的开国君主,谁想用祖制束缚他陈言?!
呵呵,他们得先为陈言找出一个当过皇帝的老祖先!
“陛下宗庙国号,皆受大宋册封,理应遵循大宋祖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人群中,一位瘦削的老者站出来说,他的胡须和头发皆已
“偏远村落的隐者杨时,拜见王者!”
杨时向着陈言行礼,手中紧握着拳。
陈言轻轻一笑,那笑容犹如月光般柔和。
“陈言见过杨大贤者。”
“敢问大贤者何以出现在京都之地?”
陈言询问。
杨时轻轻梳理着胸前的长须,笑道:
“我不过是一介山野村夫,触怒了朝廷权贵,被放逐至此,何足为奇。”
陈言微点其首。他记得杨时曾因童贯北伐失利,上书直谏宋徽宗,若非错觉,此人应是在那时被流放至边疆。
“杨大贤者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陈言问。
“老夫前来,是为了拯救王者。”
杨时答道。
陈言目光一亮。
“此话怎讲?”
“王者现在身处危境。”
“缘由何在?”
“王者触动了不应触碰之物,而这物,关乎王者能否立足于世,甚至主宰天下。”
杨时寓意深远地说道。
陈言明白杨时所指,儒家与地主阶层的利益,无疑便是其一。然而他不认同杨时的看法,他靠的并非儒家或地主阶层,而是荡虏军的无敌力量。
若无荡虏军,即使有地主阶层支持,他陈言亦无足轻重!
“杨大贤多虑了,我不视他们为根基。”
陈言微笑回应,立场鲜明。
杨时仿佛洞悉陈言心中所想,开口道:
“王者能马背上得天下,岂能马背上治天下。治理天下,还需文臣之才。”
“那些目不识丁的武夫,岂懂地方治理之道?”
“呵呵……”
陈言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笑。
“杨大贤,此事不尽然,有的文臣治地或许还不如一条犬,至少犬不会贪污受贿。”
杨时面色微变,他从陈言的口吻中听出了对文臣的不满。然而,他无法反驳,事实的确如此,许多官员挂着无为而治的旗号,实则无所作为。
万事皆由幕僚与地方官吏处理,他们只是橡皮图章,还会贪污受贿的橡皮图章。
即便是让犬来治理,实质并无差异,关键是犬不会贪腐,危害地方。
“况且,杨大贤可知为何我要在军中普及文字,使每个士兵都能识字?”
陈言反问,露出洁白的牙齿,不知为何,那些牙齿似乎闪耀着寒光!
“王者难道不怕州府发生叛乱?”
杨时有些词穷,但仍坚持说道,这已是警告。
今日他代表某些人来与陈言协商,但似乎谈判未果。
陈言摊开双手,看着杨时说:
“杨大贤德高望重,何必卷入此类纷争。”
杨时脸上掠过一丝苦笑。
“德高望重,需有人认可才是真德高望重。无人承认的德高望重,算不得德高望重。”
陈言明白了,杨时虽有显赫声望,却被声望束缚,成了名声的提线木偶。
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王者真不考虑老夫之言?只需稍退一步,不动其核心利益,一切可谈,他们甚至可能助王者夺得天下,晋升帝王,称霸也不无可能!”
杨时试图做最后的尝试。
陈言微微摇头。
“杨大贤何苦如此,夺取天下对我来说并不困难!”
陈言的话傲气冲天,杨时并未反驳。
他知道陈言所言属实,对荡虏军的实力他了如指掌。
与宋军对峙,即使是宋军中最精锐的西军,也如云泥之别,荡虏军碾压宋军。
大宋的问题他清楚!
江山动荡,天灾人祸不断,叛乱四起,帝王昏庸,朝廷奸佞遍地。
这就是亡国之兆!
正如陈言所言,夺取天下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我想成为帝王亦不难!”
“但我无意成为汉光武帝那样的帝王,我要做秦始皇,汉武帝那样的君主,真正的帝王,一言九鼎,无人敢违!”
陈言语气沉郁地说。
杨时微微点头,他聪明,懂得陈言的意图,不愿成为傀儡帝王。
汉光武帝之所以能夺取天下,得益于豪强的支持,文臣武将皆出自豪强之家。
于是,光武帝发现帝国存在问题,希望通过光武度田来解决。
但现实让他心寒!
光武度田的命令甫一发布,天下叛乱四起,昔日跟随他平定天下的强军,竟无法调动。
想要平叛,无能为力!
光武帝无奈,只能向豪强妥协,换来了东汉二百年的江山。
而秦始皇与汉武帝呢?
两位强者,一个焚书坑儒,一个独尊儒术,都在学术上动刀,触动无数人的利益。
然而,又有何妨?
他们做了,谁又能阻止?
世人只能忍气吞声,接受现实!
真正的帝王,让天下向他妥协,而非他向天下妥协!
“若有人叛乱,该如何?”
杨时试探性地问。
陈言瞥了杨时一眼,眼神深邃。
“!”
“若叛乱者众多呢?”
“杀到无人敢叛乱为止。”
陈言笑容如春风拂面,杨时却突然背脊发凉,感到一阵寒意。
望着陈言的笑容,他感受到来自内心的寒冷,看陈言的眼神如同面对恶魔。
“老……老夫……不知!”
杨时颤抖着声音说。
陈言微笑,不再多言。
平定西夏时,他对党项贵族实施了残酷政策,所有党项贵族男子,地位高的皆斩首,地位低的被送去矿场挖矿,农田耕作,牧场放牧。
女子全被卖为奴隶,有的赐予单身的荡虏军士卒为妻,有的送往工坊劳作。
正因如此,陈言才能迅速平定西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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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段虽残酷,却十分有效,陈言得到了一个如白纸般的西夏。
至于普通西夏人,失去上层影响,同化他们易如反掌。
党项人本就属于东亚文化圈,文化和汉人相差无几,让年轻一代学习汉字,说汉语。
二十年之内,党项人自会消失!
陈言看着杨时,语气坚定地说:
“杨大贤,近期内委屈你暂居我王宫一段时间吧。”
“赵承安,帮杨大贤在外城偏殿安顿,我近期要听杨大贤讲解经义。”
“遵命,老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