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累得很,一晚上睡得香甜,外头下了簌簌大雪都没听见。
次日一早,崔令鸢等人在楼下吃过朝食,罗二娘才姗姗起迟,脸颊红透,“等久了吧?”
崔令鸢喝掉碗底最后一口羊汤,外头冰雪未消,她却浑身都在冒汗。
“无妨,说好的卯时三刻出发,这才初刻呢。”崔令鸢没有忽视罗二娘瞪后头简安元那一眼,笑着宽慰她。
“你们也坐下吃些朝食吧,今天一路几乎没有村镇,路上只能吃糕垫补了。他们家炊饼很好,又软又香,刚刚出炉,整个掰碎了泡羊汤里,滋味很足,能顶一上午饱。”
罗二娘身体有些不适,本来只打算匆匆对付几口的,被她一说,倒还真想吃了,便照着她说的几样各来了一份,简安元则要吃面。
汤饼还得下锅煮,她点的羊汤和炊饼先上了,还没动呢,一旁简安元的大手就伸了过来。
罗二娘又一瞪,对方讪讪缩了回去。
“我这不是想替你掰好了么,就你这小胳膊小腿,得磨蹭到什么时候……嘶——”
简安元捂着小腿,咬牙切齿,小娘子家家,力气大得很,夜里又是谁说没力气的来着?
这话却是不能在人前说出口,人后也不行,罗二娘要堵他的嘴的。
刚好他要的羊肉汤饼也好了,呼哧呼哧吸溜起面条来。
罗娘子忍不住红了脸:“小点儿声!”
“哦!”然而只是小了些,那仪态,和同桌的沈三郎比起来真是……没眼看。
罗二娘决定眼不见为净,默默移开了眼,小口吃起崔令鸢推荐的羊汤泡炊饼来。
崔令鸢还有些遗憾,羊肉汤里没有胡椒,总觉得少了些味儿。
不过这小镇客栈里十文一碗的羊肉汤还要求什么?能吃饱才是最重要的。
事实证明罗二娘并没有起晚,卯时三刻不到,他们就整装出发了。
今日罗二娘干脆一开始就上了崔令鸢的马车,反正她也不想看到简安元那张脸。
崔令鸢还让丁香将苗苗从她们的小车上抱了过来,把猫窝也安置在了这边。
这时候基本上马车还处于是在。地道放几个坐具,中间安一张矮桌,众人跪坐着乘车。
时间短还好,跪坐久了容易脚麻,也不舒服,甚至不如骑马。
所以宁国公府这边准备的马车都是崔令鸢按照后世电视剧中马车模样来改造的。
三面车厢壁连着一整排固定高座椅,底下是收纳柜,表面垫上软垫,累了还可以躺下歇息。
车厢中间一张方桌,底下有抽屉,行驶速度快时,便将外面的东西全都收进去,以免颠簸时散落一地。
罗娘子这会是真心觉得还好有崔令鸢在,否则,她腿本就酸,再跪上一整日……想到这儿,便更生起简二郎的气来了。
昨夜就不该心软,听他叫唤地上冷啊硬啊的……呵。
不过很快,她的气就被毛茸茸的狸奴给顺走了。
有小猫在,车厢里一片欢声笑语,简安元摸下鼻子,心想着今晚还能用什么理由上床睡觉。
……
这般行路了十余天,总算进入了剑南道境内,约莫只剩下两日的路程了。
此处益州王是圣人亲侄子,原本别驾和司马这样等级的官员上任,是不必藩王费心接待的,但由于沈晏与简二郎的身份都比较特殊,是勋贵子弟。
是以在二人进入剑南道之后,就有益州王府传信,派了侍卫在城外等着迎接他们。
藩王受封后无诏不得入京,上次见益州王,彼时对方还是世子。
去年底,益州王病逝后对方即位。
沈晏记得,老益州王是位很严肃长辈,作风颇清廉,从不与百姓争利,底下官员百姓无不交口称赞。
而这世子却是个风流性子,父子关系颇一般。似乎去年大朝会时还还当众闹出过不和来。
简安元脸上藏不住事,拆了信之后便嗤之以鼻。
沈晏一般不好为人师,但既然是妻嫂的嘱咐,二人又为同一件事来,便也不吝啬点拨他。
“愈之以为,老益州王与新王如何?”
对方从鼻子里“嗤”出一声,“有目共睹。”
竟是客套也不屑客套。
沈晏也无奈了。
相处这些天,他也悟出来了,与这人说话除非直截了当,否则对方听不明白。
“老益州王若真如表面上那般清正,益州刺史无为贪婪,他会无所察觉么?”
简安元下意识就反驳,“益州刺史仗势欺瞒……”
说着,他自己却也解释不下去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角度。
若老益州王真如表面上那样清廉正直,那么,在他出巡时,随便一个被挤压的百姓见了他,只要说出实情……
何以用得着他们呢?
管理当地属官,亦是藩王的权利。
除非……益州刺史本就是为老益州王做事。
益州刺史敛财,老益州王还能得个好名声。
简安元不敢想,大半日都失魂落魄的。
车内,崔令鸢与罗二娘也在说益州王,说的却是现任益州王。
“益州王年逾四十,却生得好风流样貌,上次长安遥遥一见,白面书生似,站在老益州王身边,不像父子,倒像祖孙。”
这是崔令鸢亲眼所见,当时她还真以为是因为老益州王与世子关系不和,才带了长孙入京觐见。
罗二娘艳羡不已:“若有机会见了他,倒想问一问是怎样的保养法?”
崔令鸢失笑,姑娘你才二十岁就开始抗老了,青春正好呢。
话还没脱口,车厢猛地一颠簸,似是撞了什么一下。
还好这是进了温江县境内,县城人口繁华,车马速度也都慢了下来,否则车内人都没有防备,后果不堪设想。
崔令鸢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正准备掀开车帘查看,车外就传来沈晏询问声:“没事吧?”
“没事没事。”崔令鸢冒出一个头张望,“前头怎么了?”
“有个乞儿忽从墙根冒了出来,车夫怕撞伤人,便勒马,撞上一边的摊子。”
沈晏看一眼正掏银子平息摊主怒气的阿昌,有些无奈道,“就是马受了惊,得等会儿才能继续走了。”
“没事,那乞儿呢?受伤没?”
人命和时间,自然是人命重要些,何况蜀县近在眼前,她们也不赶时间。
沈晏侧开身子,崔令鸢看见了那冒失的乞儿,吓得瑟瑟发抖趴在地上,沈府的家丁正在对他进行盘问。
倒不怕是意外,就怕是有心人安排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