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启这场坦白局前,齐述做好了很多种心理准备。
比如林晓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情况,会因为他的戳破陷入混乱和疯狂。
再比如林晓得知齐述只是因为不同的人生选择,成为和上辈子不同的人,会重新开始记恨。
甚至也想过,好一点的话,林晓分清了前世今生的区别,顶多恼羞成怒。
他下乡这些时日的老师也不白当,至少让林晓清醒后,能够重新认识一下。
但他没有想过林晓能接受地这么快,唯心主义也依旧这么顽固。
不仅快,还学会虚晃一招打了套回马枪。
直接要疯一起疯,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她竟然完全用另一个剧本说服了自己,并且逻辑自洽。
以一种清奇又离谱的角度,让齐述对她的怀疑变成自疑,从她的自证,快速进入到齐述的弥补环节。
由此可见,林晓对齐述的上心程度并不低。
别看她呆,这段时间,她已经摸清楚了齐述的性格。
不过之前是为了驱邪大业的顺利开展,以及一点不可言说的私心。
现在则是为了用自己的了解,强行把齐述带进她挖的沟里。
她在讲述中没有将重点放在‘齐述’做的恶事上。
因为那些一听就不是现在这个齐述做得出来的。
不够真实,那他怎么会有真实的代入和歉疚呢?
所以她描述的都是她前世真实的感受。
足够痛彻心扉,才会让齐述猝不及防,沉浸到她的思绪中。
过往依旧是疙瘩,只不过她如今理智多了,早就不再是当初无能为力的自己。
甚至在爆发出这么浓烈的情绪后,她还能冷静地思考。
……不能再逼了。
不久前齐述还尴尬地肯定了林晓的演戏天赋,这会儿她就故技重施。
“没关系的……”
看到齐述始终不能接受,林晓抹去眼泪,故作坚强道,“或许这些真的都不过是做梦罢了……”
要知道,细节说得越多,越经不起推敲。
习惯直来直去的林晓,能半真半假地讲出这么一个故事,已经是费了全部的心力。
好在她现在已经学会了以退为进。
林晓眼眶依旧红着,转过身背对着齐述,肩膀轻颤,“你就当我是在胡说吧。”
“我已经这么痛苦了,何必拉你下水呢?”
“你明明什么都没做,我要找,也该找梦里的你负责才对……”
“我该早点想起来的,这样就不会又和你产生关联,让你为难……”
好像是分清了现实和梦境的区别,她言语中的逼迫感消失,不再是前面崩溃着回忆过往,对‘齐述’造成的伤害难以释怀的模样。
但齐述没有来得及松口气,就发现她并非是想开了。
她是想死了。
“梦里我死过一次了……”
林晓呢喃道,“是不是再死一次就又可以重新开始?”
齐述:?
这也叫以退为进?
这分明叫手段并用,一口气也不让人喘。
齐述这下哪还记得什么保持距离?
如林晓所愿,齐述的人文关怀情节占据上风。
“不行!”
齐述高声打断林晓的‘悲观’想法。
他瞪大眼慌乱上前,一双手伸向林晓后背,但最终又停在半空。
在林晓错愕回头后,他手握成拳,疾言厉色道,“林晓,做梦是做梦,现实是现实,你要分得清轻重,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可贵,你知道吗?!”
没想到林晓脑子转的很快,拿他说过的话堵他。
“可是你吃饭的时候,不还说你之前也有过寻死的念头吗?”
做人不要太双标。
你想死,还不让别人死。
这是什么道理?
齐述愣住半晌,差点忘记自己想说什么。
然后他垂眸压低声音,“可我很庆幸放弃了这样的打算。”
“人死了,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愧疚的、遗憾的、热爱的……这些都没办法用死亡进行交换。”
在林晓的注视下,他轻搭上她的肩,一字一顿道,“死亡不是开始,死亡只会让痛苦转移到你在乎的人身上。”
这个人,可以是林二勇。
也可以是被迫承担她痛楚的齐述。
他已经开始接受她的说辞,并切身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
“林晓,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活着,才有改变一切的可能。”
林晓木然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但其实救赎度已经在悄悄撬动,无声中跳出10的数值。
她的手不自觉掐进自己的掌心。
……不能怪她。
真的不能怪她。
她是在可耻地博取同情,在想方设法将齐述的善良利用个彻底。
可在她想用愧疚和怜悯拴住齐述的时候,他居然还在为她着想。
他眼里不作伪的关怀告诉她,他是在乎她的。
或许不是她想要的那种在乎,但谁管呢?
她只知道,错过齐述,就不会再有下一个这样傻到可爱的人出现了。
齐述的话太动人了,但她必须要保持油盐不进。
托齐述的福,她现在读了书,知道弦不能绷太紧。
要达成目的,不一定非要强行逼迫。
林晓眼神恍惚,手却攀上齐述衣领。
她扯开齐述的围巾,却又不敢触碰他脖子上,仍旧显得触目惊心的伤口。
想了想,她自嘲道,“对不起,我咬你的时候,根本就不清醒。”
齐述看着柔软,但他是有傲骨的,他有自己的固执。
如果拴不住齐述……
那就只能想办法,让齐述主动来抓住她。
林晓放空双眼,声音跟着飘起来,“我现在这副模样,又能改变什么呢?”
“你不愿意相信我,一定是因为我不够好。”
“我连自己做什么都不能控制,与其伤害你,还不如……”
越劝却反作用的齐述显得手足无措。
觉得自己没用,所以才会想一了百了这种消极悲观的念头,他很熟悉。
因为这是几个小时前,他的人设。
没想到林晓直接就这么盗了。
这也算是一种活学活用吧……
作为林晓的启蒙者,他对林晓的说法,必须很能共情。
于是为了挽救一条鲜活的生命,他咬着牙笃定道,“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