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从前,王叁绝不敢暴露女子身份。
她这个年龄的小娘子,世道不好又遭突厥掳掠,哪怕运气好被救回来,闲话会让她活得更艰难。
现在嘛……王叁高抬下巴:“我是女子,不行吗?”
和宗主一样。
奚名茗:还是欠训练,这算哪门子令行禁止。
“王叁,赶不上操练该当何罪?”
你的教官已离开,正赶往练武场,未时安排有操练哦小朋友。
王叁:……立正,转身,跑步走~!一二一,左右左……
她麻溜跑人了。
奚名茗曾说过,真气这玩意特别不科学。不止能武力威慑,能寒暑不侵,也能分辨男女,奚名茗打第一眼就知道王叁是女子。
是这个乱世难得一见的、极具生命力的女子。
王叁就像小动物,拥有充沛的野性直觉。别人敬奚名茗如神明,她不。
所以她敢一次次接近奚名茗,敢和奚名茗玩笑说话。
奚名茗也的确待她不同,格外宠溺。只是王叁从前一直扮着男子,奚名茗尊重她,自然看破不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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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树站在原地,像只被捏的河豚,气鼓鼓。
高二见状大皱眉头。
宗主委实太好说话,纵得这群人不知天高地厚。
高二把这事暂且记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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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你可以啊,什么时候添的柴?”
奚名茗把炕从中间到周边都摸了遍,热得还算均匀。
高二所带盘炕人手,均由他亲自挑选。也不知道高二和他们说了什么,这组人看奚名茗的眼神,已经脱离尊崇,有点狂热的痕迹。
高二难得激动外露,“仅辰时末添过一把柴,中途没再加,直到此刻。”
奚名茗换算了下,现在大概未时头,约等于四个多钟,还行。
“秸秆等物可还够?耐火材料可够?”
纯正土炕,用黏土跟秸秆加水混合成泥,增强粘性。秸秆在这年头可算作饲料,亦是柴火。
高二做事很有盘算。“现在大家围绕县衙聚合而住,今年先按照每班一张大炕来执行。女子和孩童各自分开,这么算下来,秸秆够用。”
为传达便利,奚名茗套用班、排、连、营、团的军事分级进行管理制度。
高二点头:“突厥过境,倒塌的房屋扒出来不少破碎陶片,碎砖更多。充当您所说的炕洞耐火材料,足够了。”
奚名茗颔首,“那就好,你们得加紧。既然试验成功了,先把孩子们的炕盘了。”
“是。”
“你们忙吧。”
奚名茗要走,高二却跟了上来。
“还有事?”
高二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躬身请缨:“盘炕一事,高某已安排妥当。不知宗主能否允准高某一同前往善阳?”
奚名茗上下打量高二,身穿麻衣也遮掩不住风华再现。
“马邑太守王仁恭,曾辗转多地任职刺史、太守,也曾以左光禄大夫近侍杨广。你确定要去郡城?”
高二把身体压得更低。
语气甚是恭敬:“想来宗主早有察觉。高二原名高弘德,家父曾任尚书左仆射……”
奚名茗失声:“齐国公!”
她料想高二有身世,可没预料来头这么大啊——齐国公高颎之子!
不管高二自爆所求为何,奚名茗顿时大喜。
她疾步上前,紧握高二双手上下摇晃。
“齐国公上马能治军,下马能安民,乃真正经世之才。高兄宰相之子,以后县内一切实务,我全权托付给高兄。”
她负责外出赚物资养家。
开玩笑,这年头找个识得几个字的人已经殊为不易。开国宰相之子,要不赶上杨广这暴君,她没有捡漏的可能性。
高弘德俊脸通红,想开口奚名茗却没给他机会,“治理小小一县之地,的确委屈高兄。这样……”
奚名茗就差没拍胸口打包票:“请万万放心,将来高兄施政之策绝不止一县之地。”
奚名茗伸出两根指头,许下承诺:“最多两年。”
大堂静默良久,终于,红脸关公熬过被奚名茗握手的窘迫,笑声从嘴角溢出,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
高弘德欲笑又似哭,“方姨说宗主虽是中原人,却自小在西域长大。委实不曾想宗主知晓家父,弘德失态了。”
很快,高弘德挺直脊背,抚平麻衣,世家子的风度展露无遗。“家父生前爵位被夺,早已不是什么齐国公。”
可见对隋朝的爵位,高弘德没有丝毫留念。
奚名茗点头,“高公知国政者二十余载,天下赖以安宁。千秋功过,后人自有公正评说。”
这不是奚名茗恭维,是唐太宗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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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盛赞高颎有经国大才,因而辅助隋文帝成就霸业。
可惜高颎,天下太平后先遭隋文帝猜忌,免职夺爵。杨广登基,起复高颎为太常寺卿,很快因“诽谤朝政”遭诛杀。
中间相隔不到三年,严格来说只有两年半。
就好像杨广的起复,不过是场报复。报复当初独孤皇后和隋文帝想废太子杨勇,高颎不识抬举投了反对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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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弘德眼眶泛红,露出认识这么久的第一个微笑。
他说:“幸好李郡丞已提前离开,不然必将寝食难安,非想方设法逃离云内不可。”
奚名茗想起李靖假扮囚徒也要找杨广揭露李渊,莞尔一笑。
“哦,他坚持不了太久。”
高弘德眼眸一亮,焚烧一切的亮:“宗主计将安出?”
就知道你藏着鬼心思。
不过没关系,你想利用我报仇,我想利用你管事,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奚名茗笑得神秘莫测,“你好好看着,本座保证不出两年,你就能看到杨广如何自食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