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攻打薛举大军,如果纯粹从军事角度考虑,本该行围困之策,直接切断陇西通往高墌城的粮道。
将孤身深入的薛举大军困死高墌城。
西秦军可不是李唐大军,有来自后方长安的补给。李世民率残军从高墌城撤退,绝无留粮草给薛举之可能。
从延安郡赶来会师的宋师道因此发问:“宗主,郭将军此时已然切断天水到高墌的粮道;尉迟将军正率军攻打金城。只要我们围困高墌城,薛举大军一缺粮草,二无援兵,为何不以逸待劳?”
是啊,围困薛举大军才是上上策。
奚宗主苦笑:“因为……不出半个月,突厥必定大军压境。武尊毕玄,恐怕此次也会随大军南下。”
宋师道瞳孔收缩:“宗主,突厥大军已有异动?”
奚宗主看向前方高墌城,摇头道:“如果现在才知道突厥大军集结的信息,那一切就太迟了。不用想此时突厥大军动向,只看李渊敢将李唐家底尽数掏出,以十万大军与薛举展开决战,即可得出结论,他一定提前与突厥形成了某种默契。”
中原彻底大乱,一块肥肉吊在嘴边,因奚名茗坚守边境突厥不能染指。
始毕早已忍无可忍。
宋师道难以置信:“东突厥,不是刚与薛举结盟吗?”
奚宗主脸色一样难看:“有影响吗?只要消耗中原有生战力,对突厥而言就是绝顶美事。”
宋师道呢喃:“可突厥……不是一直不敌李将军么?”
“前面几次只是小股势力在试探。”
李靖也并未尽全力迎战,反而一直借突厥练兵。
宋师道还是不解:“以始毕可汗之精明,既然小股势力尚且失败,如何敢轻遣大军攻打边城?”
奚宗主幽幽道:“如果突厥分兵呢?突厥全员皆兵,数量本就占优势。主力军团直扑五原,牵制边城核心战力。再遣骑兵从张掖借道,沿河西走廊往东,直插盐川郡。以盐川、朔方守城战力,你认为能抵抗突厥骑兵?”
攻下朔方,马邑直接暴露在突厥骑兵马蹄之下。
“师道,天下人皆以为薛举攻占高墌城,必将长驱直入,直取长安。可你看眼前的薛举大军,有沿泾水南下的迹象吗?”
没有,反而安安静静驻守高墌城,静待时机。
奚宗主意味深长:“整个北方边城,势力范围太大了。哪怕我身为女子,哪怕一直没有称帝……”
宋师道了然:“洛阳一战,宗主暴露出来的实力太过惊人,尤其……和氏璧上赶着奉宗主为主。”
“本来宗主身为女子主持一方,既无门阀世家支持,更少读书人相投。偏偏一趟洛阳之行,让天下人见识到宗主卓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哪位读书人初听不呆立当场、进而大彻大悟?
宗主如是说,更是如此做。
如果此前,宋师道来边城不过迫于孝道,如今他心甘情愿在奚宗主麾下效力。
不然他无需赶赴高墌。无他,宋师道想与奚宗主并肩作战!
宋师道一字一顿:“他们害怕了。”
宋师道眉心皱出“川”字:“李唐与西秦大战,薛举赢,那便是薛举率大军从高墌出发,与分兵的突厥夹击边城。”
奚宗主点头:“不错。如果李唐获胜,届时将是李渊大军从太原出发,与突厥配合,从后方直袭楼烦郡。”
宋师道难以言喻,宋阀一直是坚定汉家王朝支持者。
父亲自来坚持胡汉不两立,家学渊源,宋师道打小深恶中原勾结胡虏。
“宗主料敌先机,可边境到底很快迎来突厥主力军,所以我们必须速战速决,无法行围困之策。”
“不错。”
宋师道长剑当立,一向温温和和的人此刻斗志昂扬,“既要战,那便战!什么西秦霸王,我宋师道倒要看看,是他薛举武艺高强,还是我出剑更快!”
宋师道主动请命:“师道愿做先锋,为宗主叩开高墌城门!”
奚宗主像看傻子一样看宋师道:“你做哪门子先锋?我的兵,为什么要被人从高处射杀?”
宋师道举着长剑,傻愣愣问:“李世民前车之鉴,薛举总不可能再跑到城外与咱们平原决战吧?他不出城,咱们又必须速战速决,不得直接攻城?”
“再等等。”
这时属下来报,“宗主,郝总管带队报到!”
“总算来了。”
郝运在大军之前出发,可火药这玩意,稳定性差。没办法,宁愿路上多花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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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师道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月黑风高夜,他来回往高墌城墙搬运黑不溜秋的大圆球。宗主说,不能瞎晃荡,务必手稳,不然被炸得缺胳膊少腿她不负责。
宗主心黑,绝不给他算工伤。
宋师道很想相信宗主,可这玩意想伤到他……不能吧?
“宗主,真这么厉害?”
“唉,这不是厉害,是不稳定。”
奚宗主一吁三叹:“我也想让它稳定下来。别还没炸到敌人,把自己人给搞得血肉模糊。可这不是工艺不达标么。”
一硝二磺三木炭,加点白糖大伊万。
话好说,事不好做。啥啥都缺点条件……聊胜于无吧。
洛阳城宗主模拟现代热武器,习武之人尚且吓个半死。
普通士兵初见热武器……奚宗主抚摸下巴,中原同胞应该不会学突厥把她开除人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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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碾压战。
奚宗主没有第一时间出面迎敌。
她先遣王薄陈兵高墌城北,于城下叫阵。什么难听喊什么,要求整齐简短且押韵。
薛举大感震惊,长白山王薄哪里来的狗胆,敢挑衅西秦大军。
属下惊慌来报。
“王薄有联军,其他三面皆有大军攻城。”
奚宗主的策略是围三放一。
天气阴沉,能见度极低。高墌城三面城墙同时响起震天爆炸声。
这批火药奚宗主对郝运的要求是——不求最猛,但求最响。
配套的火药,别的都不求,只求烟大。
双管齐下。
炸药造成的破坏其实很有限,城墙损伤并不严重。三面爆炸,唯西南一角造成坍塌。
奚宗主反复观察,精准挑出薄弱处,堆上炸药,方有此效果。
可架不住这年头的大头兵,从未见识热武器。
浓雾中,伴随炸雷声,骑兵拖着树枝疯狂跑马。
守城士卒大乱,本该早到高墌的粮草迟迟不见踪影。薛举也怕就此被围,只得仓促率军出城,迎战战力一眼到头的王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