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
欧翔薄唇微动，片刻后才道：“……我已经决定年后就正式入职万业保全公司……是……是首长的意思。”
他口中的“首长”，就是顾峥了。
屈玉琢笑笑，说：“挺好，比起基地，那儿的确更适合现在的你……”
欧翔的手指骨节下意识收紧。
屈玉琢看向他，继续道：“但其实我知道，你是想回到基地，和你的那些战友继续战斗的吧。”
欧翔不说话。
屈玉琢说：“欧翔，不知道你们首长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曾经，是个心理医生……”
欧翔薄唇微动，轻声道：“说过的……”
“那你应该明白他为什么要安排你来当我的司机和保镖了吧……”
欧翔不说话。
“不过我知道，心理问题产生的原因许多种，你的这种情况，和一般人不一样。而且你只有在特定情况下才会产生应激的心理反应，从事正常的工作，比如说，当一个司机和保镖，你和常人没有任何的不同，不，你就是个常人……”
欧翔缓了口气后，才说：“……所以，我回不去基地了。”
屈玉琢笑：“有时候远离，未必是一件坏事。欧翔，你的首长可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
欧翔一怔。
“阿峥将你送到我身边，可他从来没有主动提及你的状况，可他却跟你提起，我是一个心理医生，他等的，不过是你主动找我，问我，向我寻求帮助，可是欧翔，快两年了，你没有找过我，甚至一个字，都没有问我……”
欧翔拧着眉，没说话。
屈玉琢继续说：“你想回到基地，回到你战友的身边，可其实，你也怕回去，不敢回去，怕有一天，因为自己的失误，会再次害了战友，连累了别人……你意志力坚定，基本上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许多情绪，乃至于感情，所以你可以当一个称职的司机和保镖，可以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除却少了正常人的快乐外，你应该，可以像你所期望的那般，安安稳稳的过完这辈子吧。”
欧翔薄唇微动，却依旧沉默。
屈玉琢笑了下：“知道我为什么两年都没有主动问你这些事的原因吗？那是因为此前，我觉得你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人这一辈子，轰轰烈烈或许难忘，可平平淡淡也未必就真的索然无味，我想着或许有一天，你可以从这种平淡之中体味出别的韵味，而那韵味，可以充实起你的人生。让你渐渐快乐起来……”
欧翔微怔了下：“那……那为什么您现在……”
“现在啊……”屈玉琢又笑了，目光朝着窗外看了几秒，又转回来，对上欧翔的视线。
他说：“现在，大概是为了菲菲吧。”
欧翔心口一颤，有点不敢执行的看着屈玉琢，不太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屈玉琢表情依旧淡淡，说：“欧翔，一年多以前，菲菲出国之前，你见过胡姨吧……”
欧翔抿着唇，没有想到屈玉琢知道那么多。
他有点吃惊。
屈玉琢说：“我不知道胡姨究竟跟你说了什么，但也能大概猜到是什么。可我一直觉得，你不该是那种会被人威胁到的人，如果你是，你就不会是现在的欧翔了，甚至也不可能还有命来到T市了，如果我猜的没错，原因和你回不去基地的原因，差不多吧……”
欧翔拧着眉，手指骨节微微紧了下，隐忍片刻，却还是没说话。
屈玉琢也不勉强，和欧翔也算认识两年了，对他性格还是了解的。
他不想说，没人可以逼着他。
而他本身的目的，不过是为他抛出问题，让他自己去思考，而不是逃避。
他站起身，淡淡道：“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说完，他抬脚朝着外面走去，欧翔微顿了片刻，然后站起身，跟了出去。
等送完屈玉琢回家再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已经是凌晨接近两点。
欧翔没开灯，脱了衣物躺在床上，却全完没有睡意。
他伸手摸向床头的外套，从外套内侧口袋里，再次拿出了那个微凉的手链。
他夜视能力很好，可以看清手中链子上散发着的柔软的白光。
他的脑海中猝然响起夜风中那双漆黑湿润的眼睛，还有那被风吹出的，滑入空气中的泪水。
一年多以前，姚雨菲即将毕业，性格活泼开朗，像个永远不会有烦恼的小公主。
他看着她，第一感觉是羡慕。
他知道这世上人与人的命运是有区别的，有人一出生就意味着奔袭劳苦，有人则是注定万千宠爱于一身。
这种差别，像一道沟壑，划开了两个世界。
这两个世界或许有交集的点，但却永远没法融成一个世界。
姚雨菲喜欢他，他知道。
年轻女孩表达喜欢的方式是稀奇古怪的，但这稀奇古怪之中，还带着一丝胆怯和青涩。
她没有直接说出喜欢，但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表达着：我喜欢你，欧翔，你喜欢我吗？
他没法给出回应。
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或许渴望光明，但渴望的同时也惧怕。
他怕将那点儿微弱的光明也屯进他黑暗的世界里。
姚雨菲原本是不打算出国的，姚仲天也同意了。
那天，她兴高采烈的来告诉自己这个消息，他没说话，只“哦”了一声。
但是不久后，胡叶青找到了他，告诉他，姚雨菲，很快就要跟着她一起出国了。
她说：“菲菲是姚家二小姐，未来随便找个人，都该比跟着你要幸福安稳许多，你若心里有她，必然是不想她跟着你受苦的。”
她说：“我自然知晓我管不住自己的女儿，但我却知道让一个女孩子死心的方式是什么，欧先生，你还年轻，还没有孩子，不懂得为人父母的苦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理解我，帮菲菲这一次……”
她说：“我不是威胁你，也不是想逼迫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每个人的结局或许都有定数在其中，可是定数之中也有变数。而你现在，便是成了菲菲生命中的变数，可是……可是何必以己累人呢？那样对菲菲，是不是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