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怡又惊又怒。
一股由衷的失控感从头弥漫到脚,从小到大,她在娘家都没有挨过一指头,更何况是这么重的一个耳光。
更何况,动手的甚至不是长辈。
她从来没有把沈宏放在眼里过,不过是给自己跑腿办事的一个弟弟,在她眼里跟宠物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怎么敢!
看了个满眼的徐姨娘大惊失色,立刻扑上来四下查看。
“疼不疼?有没有撞到哪儿?肚子难受吗?”说着便抬头看向沈宏,“你怎么敢打你姐姐?她腹中可是有平远侯府的骨肉?”
“那又如何?”沈宏冷笑一声,看向这对母女的眼神没了半点感情,“是不是把我当傻子使唤久了,所以忘记我才是沈家唯一的嫡子?”
沈明德眸光微闪,却没有说话。
沈静怡脸颊火辣辣的,似乎再一次提醒她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本以为凭借那个朝代的种种认知,能轻松玩转古代这些男人,可最近接二连三的经历却似乎在狠狠打她的脸。
她深吸口气,并没有想象中歇斯底里,甚至主动挤出一点笑容,试图走柔情路线。
“宏哥儿,我们不是关系最好的两姐弟吗?”
男人嘛,都是吃软不吃硬的生物。
这个时候服软一定比暴怒有效。
可沈宏却没理会这一套,他现在心情简直无比悔恨。
若不是自己的幼稚和无知,怎会这么多年都被这对母女玩于股掌之上,甚至还疏远了亲生姐姐。
他好糊涂啊!
“就凭你一个姨娘生的,也配做我姐姐吗?”他眼神转向沈姨娘,冷然道,“当年带我去跟我母亲示威的时候,你本以为自己能被扶正吧?可惜老天有眼,妾室终究是妾室。”
徐姨娘心头涌起一丝惊慌,他怎么会突然提起昔日旧事,又怎么会突然顿悟自己当初那点龌龊的想法?
“你在说什么,我对夫人从来都是尊重有加,每次带你去,也是侍疾啊。”
“带我去?我本就是母亲的儿子,何须你来带?”沈宏这一刻头脑无比清醒地反驳。
沈静怡心乱如麻,因为当年这些主意有大部分都是她给徐姨娘出的。
她是胎穿,所以一早就洞悉这个府里的种种,甚至连徐姨娘的一些争宠手段,都是她潜移默化灌输的。
当年沈南乔生母郁结于心,是她日日怂恿徐姨娘带着沈宏去挑衅,也每每用小大人的口吻故作天真询问。
“母亲,为什么父亲总是在姨娘那里玩?把我赶到母亲这里来?”
沈南乔的生母是个很温婉的女人,她从来没有迁怒过自己,甚至会在自己挑衅之后,给她些平日不易得的糕饼果子。
“怡姐儿是个懂事的孩子,若是母亲有一天去了,弟弟妹妹都要靠你照顾了。”
沈静怡自恃在人情上很冷漠,所以从来没有因为她的话动容过。
不过是场面话罢了,哪个当家主母不会这一套呢?
她就是吃准了对方良善,所以挑衅言语变本加厉,可那女人却从来没有跟沈明德告状过。
有时候她甚至好奇,这对夫妻是真的有感情吗?
若说有,彼此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可若说没有,却又生了两个孩子。
观察了一段日子,沈静怡可以确定,沈明德对发妻没有感情,所以她拆散起这段婚姻就更加没有心理负罪感。
事实证明,她的揣测没有错,沈南乔生母去世时,沈明德除了最初的震撼之外,并未表现出太多遗憾。
再然后,这个话题变成沈家讳莫如深的部分。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沈明德并没有再娶继室,哪怕是那么宠爱徐姨娘,也只是把管家权交到了她手上。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时隔多年之后,它会被再度提及。
“宏哥儿,你到底在说什么?姨娘怎么会这么做?你千万别听旁人风言风语,坏了咱们姐弟多年的感情啊!”沈静怡挤出两滴眼泪,“你忘了,小时候都是我带你玩的?”
沈宏咬着牙。
“怎么可能忘呢?我就是这些小恩小惠冲昏了头!把亲姐姐往外推,反倒相信你这种蛇蝎毒妇!”
沈静怡愈发紧张起来,没想到沈宏这么油盐不进。
她现在在平远侯府已经是步履维艰,若是连沈家这个避风港都没了,那可真是把她往绝路上逼啊。
刚刚来的路上她还在琢磨,要不要在娘家待产,以退为进。
毕竟平远侯夫妇很在意她肚子里这块肉,万一宁子昱真是不孕不育,自己这个孩子可是宁家独苗!
所以这会儿万万不能出岔子。
思及至此,她也顾不得刚刚摔的那一跤,起身扑到沈宏脚下。
“母亲是生病过世的,我知道你思母心切,但不能因此迁怒啊。”她抬起头,“咱们多年的姐弟情分,我腹中的孩子可是要唤你一声舅舅的啊!”
一直一言未发的沈南乔缓缓起身。
沈静怡下意识往后靠了靠,她很怕下一刻沈南乔过来揍她。
不过对方并没有动,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目光就落在旁边徐姨娘身上。
“陈年旧事,横竖也是死无对证,我今日不翻这个账,只问姨娘管内院的账。”
徐姨娘更加慌张。
“内院的账目,每年都会给老爷过目,有什么可问的?”
沈南乔笑笑,伸手从老太君的小炕桌上抽出一本账簿。
“是吗?那我随便问问吧,城外五百亩良田,头十年哪怕不是好年景,都有四五千银子的进项,怎么这些年就缩减了一半呢?”
沈明德倏忽抬头,眼神死死盯住徐姨娘。
徐姨娘赶忙解释。
“二小姐养在闺中,怎么知道外头的艰难,那佃户年年喊着减租,况且还有赋税……”
话音未落,就被沈南乔截断。
“大楚赋税十年来只涨了一次,你蒙三岁孩子呢?至于佃户,”她轻笑了下,“为何不换人呢?”
徐姨娘顿了顿,硬着头皮道。
“俗话说,做生不如做熟……”
“确实是熟,自家姑表兄弟,哪有什么不熟的呢?”
徐姨娘大惊失色,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为了掩人耳目,她特地让自己弟弟的小舅子出面签字画押的。
“姨娘是不是纳闷我怎么会知道?”沈南乔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开口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天子脚下,有什么事是纸里能包住火的呢?”
沈明德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醒过神来,他知道沈南乔的消息来源必然是东厂。
在东厂眼中,整个京城根本没有秘密可言,而宁肃对沈南乔又是知无不言。
而且看徐姨娘的反应,就知道十有八九是被说中了心事,一股巨大的背叛感席卷全身。
他猛地起身,眼睛红得像是要吃人一样。
“难怪府里年年亏空,你还跟我说年成不好,结果都是落入你徐家的腰包了,是吗!”
徐姨娘吓得连连后退。
“老爷,你别听二小姐一面之词。妾身这些年帮你打理家务,生育长女。哪怕是有些许亏空,那是我能力不足,可不是中饱私囊啊!”
沈南乔笑出了声。
“些许亏空?徐姨娘不过普通人家出身,三五万两叫些许?好大的口气啊。”
沈明德也愣了:“三五万两?”
他以为不过几千两田租,怎么会翻了十倍?
“二小姐胡说!”徐姨娘有些急了,她膝行几步抱住沈明德的大腿,“老爷,她信口雌黄。
沈南乔猛地将小炕桌上所有账簿往地上一扫,表情冷然。
“是吗?那就叫人来对峙吧,查出来之后,你今日就带着东西,滚出我沈家!”
未等徐姨娘反应,沈静怡怔了怔,径直昏了过去。
小剧场
沈南乔:跟我玩装晕?那真是挑错了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