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十辆马车,行驶在青石板路上,还挺夺目的。
马车驶得极慢,有好事者悄悄上前打探,坐在马车夫旁的幽王府下人,极有耐性,笑眯眯地解释,“定远侯夫人要回自己的嫁妆,谢御史家四少奶奶的嫁妆,是我家夫人的私产。”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得了,有好戏看了,纷纷奔走相告。
渐渐的,马车后跟着不少好事之徒。
姜殊暖看了眼坐在车厢外的星一。
没想到星爷心细,早早告诉下人们,此行的真实目的,甚至还特意关照,若有人询问,据实相告。
她心里乐翻了天!
她岂是在乎这些嫁妆的人?只不过,是她的东西,侯府必须一一还来,休想拿走一分一厘。
她打定主意要出侯府的丑,人说家丑不外扬,她还非得扬一扬丑,才能平息心中的怒火。
更何况,侯府又不是她的家。
半个时辰后,谢府到了。
帛书下了马车,递上名帖,求见谢太太。
谢太太辰起理事,小四媳妇求见,说要回侯府一趟,她没多说,立刻安排人套了马车。
“太太,”她身边的邹嬷嬷道,“四少奶奶如此频繁地回娘家,您不生气吗?”
她冷然一笑,昨儿个老大媳妇又搬回府好些绢帛,只怕她又眼热了,定然回府要这要那去了。
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竟然为小四聘了这么个妻,手不能挑、肩不能提不说,当家理事是一点不行。
所有的心机都用在管住丫头,不让她们爬上小四的床。
府上原本就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且小四本就无心男女之事,一门心思在学业上。
她倒好,不晓得好生照顾夫君的起居,只想着管住小丫头,简直不知所谓。
能力不行,眼力更差,老大媳妇岂是斤斤计较的人?
她若好生说道,老大媳妇顺手替她管了铺子也不是不行,偏生还要防这防那,结果好好的铺子亏本到姥姥家,只得转租出去。
唉,当初真是一念之差,悔之晚矣。
突然,门上来报,递上名帖,“太太,定远侯夫人求见!”
谢太太一怔,定远侯夫人?谁?
她打开名帖一看,再次愣神,一笔极为秀丽隽永的簪花小楷,柔美清丽至极。
到底是谁?
她愣是没有回过神来,还是邹嬷嬷提醒她,“太太,定远侯夫人,不就是四少奶奶的大嫂?”
谢太太一惊,那个被侯府关在后院的失贞女人?
她立刻扔了手中的名帖,像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般,还用帖子擦了擦手。
她最瞧不上这种女人,规规矩矩地做人不行吗?非得婚前失贞,害得夫家受辱。
不怪定远侯忍无可忍,这种事搁在哪个男人身上,能受得住?
难怪小四媳妇一说到这个大嫂,便恨得牙痒痒。
她刚想拒绝,门房的声音再次响起,“太太,侯夫人还赶了十辆马车来,说是要搬回自己的嫁妆。”
谢太太惊得目瞪口呆,这人怎么回事,搬嫁妆竟然搬到她府上来了?要脸不要?
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脸色刹那间沉了下来。
思来想去,还是迎人进门,有些事须得当面锣、对面鼓地一次讲清楚,免得日后麻烦。
姜殊暖举步入了谢府,一路上青瓦白墙,清净明亮。
府邸不大,却布局精致,可见当家理事的人,很是花了番心思。
她身后紧紧跟着嬷嬷、帛书,星一抱着年儿,亦步亦趋地走在边上。
他们这一队的组合很奇特,吸引了好些下人驻足观望。
不一会儿,上房到了,下人通禀后,打起帘,迎了他们进去。
姜殊暖一进门,便见到上首坐着位五十上下的妇人,国字脸,不笑的时候,很是严肃,眼神明晰锐利,显见得极为精明。
一身中规中矩的服饰,不出跳不出格,可见为人端方,极讲规矩。
谢太太也抬眼打量姜殊暖,初见便怔住。
眼前女子容色绝丽,粉嫩嫩的肌肤吹弹得破,身形婀娜多姿,步步生莲,美得惊心动魄。
连她这个女子见了心都怦怦得直跳,更不用说男子了。
如此倾城绝色,难怪定远侯宁可锁她六年,也不愿轻易休弃。
可惜,有好相貌却未必守礼仪,如此不知羞耻、婚前失贞的女子,不值得同情。
她压下心中的厌恶,冷着脸问,“不知夫人因何事登门?”
姜殊暖岂会看不出谢太太的心思?她反击的第一战,定在谢御史府上,哪是单单为了嫁妆?
除了嫁妆,她还想攻略眼前的谢太太。
谢太太其人,盛名远播。
虽然才名不显,但为人极为严谨,堪称尔辈楷模,祭酒夫人也对她推崇备至。
若得她赞上一句,哪怕长相普通、才艺平平,也能嫁入好人家。
可以说,谢太太就是丈量京都闺秀的一把尺。
她以笑作答,莲步上前恭敬地行了万福礼。
一招一式极为典雅规范,整个人自带光华。
谢太太有一瞬间的错神,如此出众的女子,便是京都亦很少见。
实难想象,如此仪态出众的女子,竟会不守妇道、婚前失贞?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古人诚不欺我也!
行过礼后,谢太太便让了座,嬷嬷、帛书、星一行礼后,站到姜殊暖的身后。
姜殊暖从星一怀里接过年儿放到地上,介绍道,“谢太太,这是妾的孩儿,姜兆年。”
谢太太整个人懵了!
谁家走亲访友,还公开带私生子亮相的?她晕头转向,彻底被姜殊暖的举动震惊了。
小小的人儿,听到娘亲说的话,立刻走到中间,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底,那架势有模有样,显见是个有教养的。
见到这么可爱的孩子,谢太太叹了口气,招了招手,从衣襟上取下一块玉佩,递到年儿手中,“好孩子,拿着玩吧!”
年儿看了看玉佩,皱着小眉头道,“谢太太,长者赐不可辞,可娘亲今日来,许是惹您不快,小儿不敢收下您的玉佩。”
人小鬼大,一番话,说得清晰明白,逻辑通顺。
谢太太原就是个爱才的,一下子没崩住,笑开了颜,“你这孩子,你母亲同我的事,与你何干?拿着,我给你的玉佩,是咱们俩的交情。”
年儿一听便乐开了怀,乐颠颠地走上前,笑着接过玉佩,“谢谢太太,祝您身体安康、阖家幸福!”
嘿嘿,娘亲说的,好话不要银钱,尽管大把地说。
谢太太眼热极了,这么天真活泼、懂礼守矩、聪明灵秀的孩子,怎么就是个失贞的产物呢?太可惜了!
想到此,不由得有些埋怨姜殊暖,若非她不知自爱,又岂会令这么可爱的孩子身陷泥沼?
当她谴责地抬头看向姜殊暖时,再次怔住,此刻的姜殊暖,正全神贯注在年儿的身上,眼神柔得滴得出水,浑身上下散发着母性的光辉,美得不可方物。
见谢太太再次向她看来,姜殊暖笑着再次起身行了一礼,开门见山道,“谢太太,妾身这次来,是想要回自己的嫁妆!府上四少奶奶的嫁妆,是妾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