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侯府流放的最后期限已至。
不管老夫人如何哭求,都免不了押着上路的命运。
“大人,老身的小孙子成了痴傻之人,您能否行行好,再宽限几日?”
老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哀求。
定远侯府的长孙,虽解了毒,人却痴傻了,连行走都困难。
原来,那毒专门攻击经络。
孩子小,哪怕中毒时间不长,经络依旧受了损。
根本不是定远侯以为的,只要解了毒便能活蹦乱跳,恢复原样。
老夫人发现真相时,孩子已经双目呆滞,歪着脑袋淌口水了。
差役似笑非笑地说,“老夫人,今日是流放的最后期限,今日不离京,只怕你们再也走不了了。”
老夫人闻言激动起来,眼睛里满是神采,走不了?是不是就能不走了?
差役冷笑,“人头落地,当然走不了了!”
老夫人吓得一缩,只觉得脖颈处有阴风吹过,凉嗖嗖的。
不得已,她只得亲自去找二夫人,让她抱着孩子一同出发。
二夫人端坐在梳妆镜前,抿着口脂,鲜红的色泽衬得人娇艳无比。
“琉娘,赶紧抱上孩子,差役催着上路了。”
老夫人一脚高一脚低地来寻人,府里的下人早跑光了,待她发现时,收藏身契的筪子早不知被谁翻了个底朝天,人和身契都没留下。
从此,府中只剩下她、琉娘和痴傻的孙子三人。
她们有了上顿没下顿,曾经翘首以盼丽贵嫔的接济,可左等右等,只等来丽贵嫔被贬为丽婕妤,且被禁足的消息。
老夫人哀嚎了几声,想到三女儿,悄悄地去谢府寻人,这才发现自家女儿竟一直在狱中,说是要等侯府踏上流放的路,才会放归家。
她彻底绝望,拼着一口气走回府中,浑浑噩噩地病了数日,在琉娘的照顾下,终是抢回一条命。
她如今仰仗着琉娘,对她的态度自然也好了许多。
只是,眼见她收拾得艳丽无比,心头到底是不快的。
“琉娘,咱们是流放,不是去赶朝会。你收拾得如此干净,又是给谁看?”
琉娘笑了起来,“婆婆,流放的是你们,不是我!”
老夫人大惊,心里咯噔一声,涌起一股不祥之感。
二夫人琉娘慵懒地起身,仪态万方地转过身来,笑吟吟地看着老夫人,眼里全无以往的恭敬,眼神冰冷无情,似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婆婆,在你们毒害我儿的时候,便该想到今日。哈哈哈哈……我儿傻得好,傻得好啊!!”
笑着笑着,二夫人哽咽了起来,为了不影响妆容,她昂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硬生生逼退了上涌的热潮。
“妾身风华正茂,怎肯陪着去那苦寒之地?自当各谋出路!噢,对了,前几日照顾婆婆的情义,您也不必挂怀。妾身只是担心您上不了路,这才好生伺候。还没上路就翘了,岂不太便宜了您?”
老夫人看着琉娘一脸的笑意,心底的寒意直往上泛,哪怕恨得不行,却不得不放软了声音。
“琉娘,大孙子的事是侯爷做主,我一个老婆子哪里说得上话?我也心疼啊,我只有这一个孙子。
可事已至此,孩子没有娘亲怎么行?何况,你孤身一人,又能上哪儿去呢?”
琉娘嗤笑,“婆婆,这便不用你操心了!傻子,哪里会知道没有娘亲了?!”声音里满是无奈的痛苦。
说话间,一阵香风飘了进来,同时响起一个张狂放肆的声音。
“琉娘,可是准备好了?这便跟姐姐走吧,你那些破烂都不要带,楼里要什么没有?你放心,香闺早就为你准备妥当,只等你去!”
一听到这管声音,二夫人脸上立刻堆满笑,风情万种地迎上前去,低头一礼,“王妈妈,您来啦!”
老夫人大惊,指着来人,“你,你,你……”
“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媳妇再攀高枝,回到楼里做头牌去啦!”
来人是芙蓉阁王妈妈,一手紧紧拉着二夫人的手,一边满脸堆笑地看着老夫人。
直到此刻,老夫人才知晓,二夫人琉娘自卖自身,重新入了青楼。
老夫人如遭雷击,瞬间傻了。
王妈妈呵呵笑,“老夫人不会也傻了吧?索性祖孙三代一起痴傻,倒也不觉得苦了。”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有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悲凉感。
“王妈妈,满话难说,保不齐侯府什么时候东山再起,你说话还是走走心吧。”
王妈妈立刻拍着胸脯,夸张地高声嚷嚷,“啊哟,老夫人说得对,妈妈我吓死了,啊哟,我好怕啊!”
嘴上说着怕,王妈妈的语气里却满是幸灾乐祸,哪有半点害怕的意思?
“琉娘,东家说了,可以重新接受你,但不接受你那傻儿子。你婆家也舍不得大孙子,总归是侯府的继承人,哪能让婆娘带走?”
琉娘张了张嘴,到底什么话也没说,跟着王妈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老夫人在身后高声叫骂,可不管她说什么都无用了。
侯府,早已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姜殊暖听到消息的时候,她正做着泡菜汤面,小厨房里飘着清香,勾动人的食欲。
“夫人,您去看看吗?去看看吧!”
帛书一个劲鼓动她去看热闹,“咱们姜府里好些下人,一早去城门口候着了,有些还巴巴跑去了侯府门前!管家连烂番茄和臭鸡蛋都准备好了!”
姜殊暖淡然一笑,侯府有此下场,她很满意,却也没有兴趣继续关注,“你去吧,若嬷嬷想去,也一起去。”
帛书激动地道了声好,拔腿便跑。
姜殊暖笑着摇了摇头,心思回到手中的面食上。
那日在上书房,姜殊暖看到皇后递上的七宝汤,眉头便紧了紧。
那汤,太腻了!平日里,她都不爱喝那么腻的汤,更何况身子亏空的康宗?
皇后的确一心为康宗好,可她似乎不明白【想他好】和【真的好】之间的区别。
皇后,不了解康宗,她只是一味地按着自己的心意行事,以为日日翻着花样,请名厨做名菜,便能令康宗开胃,却全然不知,真正的病人,饮食须以清淡为主。
她原本也是不知的,但早年照顾病重的母亲,让她颇有经验。
更何况,母亲病重时,父亲曾找来一位游方郎中,在为母亲看诊时,时常告诉她一些医病的原理,甚至给了她一份食谱,再三告诫她,不可给母亲食用过于油腻的食物。
自打上次出宫后,她便命帛书回了次姜府,从箱底将这份食谱拿了来。
她誊抄了一份,打算交给幽王,让他带进宫去,请御膳厨房的人每日变着花样,做给康宗食用。
可自打那日后,幽王再也没有入过内院,她索性按着食谱,自己先做起来,钻研的同时也能一饱口福。
这不,今日便试着做了泡菜汤面,清汤寡水的汤面,看上去毫不起眼,但那股子清香却极为沁人心脾,似乎闻之能将人的浊气驱离出体,通体舒泰。
幽王老远就闻到一股特别舒服的香味,像是花香,又像茶香,仔细闻闻,又都不是。
那香味清清爽爽的,闻之令人解忧。
才跨进苍梧院,便看到小厨房里冒出的袅袅炊烟,那股心旷神怡的香味,正是从那里飘散出来。
幽王下意识地往小厨房走去,透过窗户,看到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正站在灶头前忙碌着。
她手上端着一碗面,清香正来自那碗面。
“王爷,您来啦!”姜殊暖小心地端着面,一转身便看见幽王,“王爷,您饿了吗?妾身煮了面,您尝尝?”
说着,便端着面往边上的膳房走去。
幽王一手接过她手中的面,一手牵起她的手,一起走进膳房。
清清淡淡的面汤上,只飘着几片黄黄的泡菜,可散出来的味儿,却勾得幽王食指大动,他不再客气,坐下便吃了起来。
没一会儿,便吃了个底朝天,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好吃!再盛一碗,本王即刻送进宫,让皇兄也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