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还以为,自己能待到陪小哥去泗州古城。
他会在那时尽自己的全力帮那些孩子们活下来,让小哥的日子过得别那么惨。
这才是他这段时间那么拼命训练的原因。
不然沈淮完全可以浑水摸鱼,攒足能量就跳时间线,靠时间的长度弥补能力。
他提前想了很多,各种方案早已在他心里模拟了几个来回。
但沈淮表面上没露半点声色,连系统都没看出他还抱着不切实际的救人想法。
这并不是他圣父心泛滥,纯粹是他没法把这些人当作与他隔着时间与空间的——影子。
他们是人,是孩子,是朝夕相处的同伴。
这是祖国教育下赋予他最基本的良知。
总有人会持灯一盏守河山。
只能说,有时候大大咧咧的性格,也可以一层很好的保护色。
不过,似乎就如系统所说的,他做的这些都是无用功。
哪怕他尽力地掰动命运的齿轮,也会有另一条道路,通向那个既定的未来。
有些本不该发生的事情,也随着他的出现,而诞生了——
“张庭瑞,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心底不好的预感逐渐蔓延,但沈淮面上依旧没露出任何表情。
他冷静极了,脑海中甚至过滤掉了系统的大呼小叫。
面前的少年——张庭瑞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开始讲述今早发生的事情。
……
负责训练的张家族人居住的房间,位于最外围的偏僻角落,不方便出勤训练,却很方便接收信息。
今天早上,这片封锁的地方,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外人”。
那是个肤色苍白的男人,浑身包裹在黑衣里,连面罩都是进了房间后摘的,露出了一张有些阴柔的脸。
张家族人见到他的瞬间却激动地站了起来:“长老!您怎么来了?族长他——”
阴柔男人抬手一挡,止住话头,用低哑的声音道:“先不说这个,那些人这段日子总算消停了一些,我们也得行动起来了。”
“信物不能丢在泗州古城,如果没有青铜母铃,我们连那房间都进不去!”
张家族人小心问:“新的族长还没有选出来吗?”
阴柔男人摇摇头:“现在这个位置就是烫手山芋,不过我们的胜率更大一些。”
他冷笑一声:“幸好族长准备了后手,不然就要像那群无头苍蝇那般徒劳牺牲了。”
张家族人试探道:“那现在……?”
“你训练的那些孤儿怎么样了?”阴柔男人问。
张家族人低下头:“只能说差强人意,带出去倒是可以,但伤亡不会低——泗州古城那地方太邪门了,完全不能按常理判断。”
阴柔男人皱起眉:“我已经给了你很多时间,而且我记得你有封信中说过,这里面有几个天才?”
“啊,是,有几个进度确实快得出乎我预料。”
张家族人道,“当年那个圣婴也在其中。”
阴柔男人道:“他暂时留着,还有别的作用,其余的呢?”
“02号。”犹豫片刻,张家族人从旁边的桌上翻出档案。
“他自学的进度快得有些超乎我的想象,血脉浓度也很高。”
“哦?”阴柔男人接过档案随意地翻了两页,旋即动作逐渐变慢,过了片刻他才缓缓道,
“看上去确实是个天才……”
“长老。”张家族人咽了咽口水,“我觉得他在其他地方还能发挥更多的作用,直接带去泗州古城,有点浪费。”
阴柔男人合上档案,语气并没有太多变化,空气却好像结了层冰:“你在质疑我的决定吗?”
张家族人额上的冷汗瞬间渗了出来,他猛地弯下腰:“不敢!”
“跟这群家伙混在一起后,别说你把脑子也混坏了。”
阴柔男人道:“不过是一群没爹娘的外族人,能为本家人牺牲是他们的福气,哪有什么浪费可说?”
张家族人闭了闭眼:“是。”
“那就这些吧。”阴柔男人拿起旁边的档案,抽出一打,跟02的叠在一起。
“这些人,三日后我会带走,泗州古城之前坍塌的地方,还需要重新探查。那些吃里扒外的家伙最近分身乏术,正是我们的好机会。”
张家族人将档案接过来,他看上去还想说些什么,但嘴唇嗫嚅后,还是轻声道:“是。”
他目送着男人戴上面具,如风一般离开。
……
房间背着阳,哪怕开着窗也显得格外阴冷。
张家族人坐在椅子上,手中的档案被他攥紧,他深深吐出一口气,疲倦地道:“出来吧。”
一阵摩擦声后,浑身是灰的张庭瑞从床底下蹭了出来。
他眼中没有什么光亮,表情也有些恍惚。
“老师……”张庭瑞张了张口,属于他的书本揽在怀中,无声诉说着他出现在这的原因。
“你应该都听到了。”
张家族人揉了揉眉心,喃喃自语道:“也是我鬼迷心窍,怎么就直接让你藏床底下?”
按照一般的做法,碰到这种情况,早在长老出现的那刻,除了他以外,这个地方的其他人都该灭口。
但张庭瑞只是希冀地拿着他解开的题目过来,并没有犯什么错……
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张家族人愣了片刻。
他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嗤笑道:“哈,我还真是把脑子混坏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天起,这个如孤岛一般的训练基地,氛围越来越不同,似乎有一个锚点,将其中的人同化成一股绳。
张庭瑞神色兢兢,他站在张家族人面前,看着后者发泄他的情绪。
“老师……”他又慌张地喊了一声。
张家族人放下手,恢复了平静带着高傲的姿态:“你应该知道,你们没有选择的权利。”
张庭瑞只是彷徨地看着他,温顺中又有种说不出的悲哀。
或许这孩子是在担心,他会在这些名单中。
张家族人想,如果真的在的话,他就取出来,反正张庭瑞也听到了这些不该听的内容,不如留在眼皮子底下看。
“别这样看我。”他冷漠地道,“进来的第一天我就说过了。”
却不料张庭瑞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个。
“02他,也要去吗?”
少年小声道:“您也知道的,他的作用不止有血脉。”
“老师,如果我不在名单里的话,我可以代替他。”
张家族人觉得自己怕是幻听了,他坐直身子,诧异地道:“你再说一次?”
“我想代替他。”张庭瑞抖得更厉害了,他眼眶里有眼泪在打转,仿佛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房间里又恢复了一片安静,张家族人没说话,张庭瑞也没再说。
过了片刻,只听见张家族人又嗤笑了一声,喃喃道:“你脑子也是个浑的。”
这地方怎么那么多脑子犯浑的人?他在心底冷冷地想。
张家人可没什么心慈手软同族爱啊。
男人将资料甩到张庭瑞面前,自己走到窗边,卷了根烟草,深吸了一口气。
“一根烟的时间。”他嘟囔道,“你看着调吧,数量别变得太过分了。”
张庭瑞的欣喜才涌上眉梢,就听见张家族人叹惋似的,道:“02的别动,他的模样……被那位看过了。”
“扑通。”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少年的心瞬间沉进了深潭,绝望感如淤泥般附住他的口鼻,将他往下拽去。
他又一次望向张家族人,后者却再也没回过头,没再与他进行过一次交流。
就如一开始所说,他们只是工具,没有名字的工具。
有些事情,好像真的不管怎么努力,都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