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三分钟。】
沈淮并没有发现张庭瑞不在那群张家孤儿里头。
他甚至不敢多看他们一眼,生怕情绪从眼睛里溢出来,被本就敏锐的少年们捕捉到。
他是这个时空里的过客,是强硬要参与进来的——傻子。
他没有回头路,只有表现得足够冷硬、坚定,才能掩耳盗铃般地冲淡那些情绪。
……沈淮逐渐意识到,系统为什么非要让他创建一个冷硬的、生人勿近的马甲了。
不结缘,便不会徒增悲伤。
过去的沈淮,从未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情,因为稳定且和平的社会,不需要他承担起庇护他人的责任。
甚至说走上职场,他所需要接触的——也不过是不会给他打差评的客户。
甚至说开膛破肚,对方都得谢谢他!
而现在……
或许表现出彻底死在张家孤儿们面前,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沈淮想,那样他们以后就不会对他教的“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有念想,也不会把一切寄希望于他身上。
或许那些想法很好,但在这个世道是真的不太适用,他有系统帮忙,而其他人没有。
……反倒可以抱着仇恨,拼尽全力从墓里活着出来。
至于小哥,沈淮觉得他会读懂自己的暗示。
虽然系统说过,他不能表现出自己能穿越时空、或者不死的特点,但他暗示暗示,总没问题吧?
沈淮不着痕迹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
【只要还活着……只要能让小哥的身边不那么孤立无援……怎样都好……】
【他会为他们铺好路……】
【哪怕里面,没有他的存在。】
······
沈淮的情绪波动,大得连系统都能感受到。
小光团看着已经变作2开头的倒计时,轻轻叹了口气。
“呼噜呼噜毛,不哭不哭。”系统无声嘀咕着,悄悄放低了底线,“其实稍稍改一点点,一点点也不是不可以……”
它悄悄瞅了一眼那些堆在一起灰不溜秋的张家孤儿们,实在是难以理解为什么沈淮那么在乎他们。
它怎么就找了个浑身反骨,偏偏还派系善良的宿主?本性那么正派,在这个世界,会活得很累啊。
好在它也不是个只会嗑电子瓜子的废统。
系统骄傲地挺了挺薛定谔的胸脯。
·······
沈淮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这群人身上。
准备动手的,只有那个叫张小唐的刀疤男人,其他人与其说是来追捕他,倒不如说是来监督的。
看来内部分裂的程度,远比沈淮所想的还要深。
这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腐朽态度,也难怪会被汪家分裂,最后七零八落,把责任甩锅似的丢给小哥……
在听到那他堪称挑衅的话时,沈淮还发现,男人的嘴角不着痕迹地抽动了一下。
看来这个人的情绪掌控能力,比他之前碰到的那个长老还差——或许是实力比较强,更加自信?
这样自信的人,破防的时候一定很好笑吧?
沈淮在心底想着,缓缓推进着自己的恐吓计划……
“能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动手之前,众人看到少年停下动作,仰起头问:“我身上沾染的气味,是那个长老独有的吗?”
他问得很轻巧,似乎早已平静地确定了他们追查过来的原因,只是单纯对一个堪称无关痛痒的细节发问。
但张家人却不由得瞳孔一缩,后背发凉。
这家伙怎么知道他们通过气味追到这的?!
完全不知道沈淮有系统开挂,已经把他们手势解密了的张家人,下意识地互相打量,带着不知何人泄密的惊疑不定。
本来沈淮能潜入内宅,刺杀张家长老这件事,就已经引出了许多疑点。
不少人觉得存在一个与那长老有仇的幕后者,在为沈淮提供指示。
而沈淮这么一开口,他们本就脆弱的信任,破碎得更加彻底了。
“咳,看样子是……而且,这个气味可以持续很久,追踪范围很广吧?”
捕捉到他们眼中的骇然,沈淮脸上的笑意悄然扩大了。
他咳嗽着自语道:“那就好。”
那太好了!
等你们掘地三尺,发现也无法找到这个气味时,我看你们敢不敢轻举妄动!
“小子,你哪里听来——”
男人厉声呵斥的话语还未说完,沈淮便行动了。
这一招,还是跟那个话说到一半就动手的,死掉的张家老阴比长老学的。
务必把嘴炮这个技能按键抠掉!
没有犹豫,沈淮伸腿挑起地上的黑伞,黑伞旋转飞至他掌中。
与此同时,藏在袖中的毒药瓶悄然破碎,毒液沿着他的指尖攀上伞柄,蔓延开。
他纵身一跃上高墙,姿态凌厉,悍然朝男人攻去!
这对沈淮来说,依旧是一场训练、一场磨砺——虽然难度远超于系统最开始给沈淮设下的试卷。
他将在众人瞩目下,完成他胆大包天的计划,彻底轰开张家人自视过高的封闭大门!
‘这只是一个开始。’
沈淮无声地在心底啐了一口!
‘命运就是狗屎!’
·······
然而在旁人眼中,这一切,仅仅是困兽的殊死一搏,是螳臂当车,是伤痕累累的少年被逼入绝境后,再无退路的挣扎。
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张海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还站在这的。
他将昏迷的张起灵随手往旁边人的怀里一塞,不受控地冲上去,才走了半个身子,就被另一个少年手疾眼快地死死抱住了腰。
“……放开我!放开!”
张海成迟钝了片刻,忽的挣扎起来,他用力掰着同伴的手臂,眼睛充血,红得仿佛下一刻就会落下泪来。
少年再也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反倒像是个癫狂的疯子。
“13你冷静一点!”被他揍了一拳的少年咬着牙,死死地把人往后拖。
他的视线也始终注视着高处,只觉得那尚未升起的阳光都是如此刺眼。
“我冷静不了!”张海成扫过一双双含泪却踟蹰不前的目光,低吼道,“到底是谁平时在帮你们,现在狼心狗肺的又是谁!你们怎么能做到只是看着,怎么能?!”
“那我们能怎么办!”
那少年哽咽道:“我们去送死吗?当着他的面送死?你用脑子想想你打得过谁?”
“以02的性格,他看到我们冲出去会高兴吗?他刚刚看向你的那一眼,你不明白吗!”
他的说话声始终没有放大,克制地压低在这个区域内,却在望向高墙上作壁上观的张家人时,眼中溢出了难以忍受的恨意。
自今天起,带血的仇恨种子已在众人间悄然种下。
他们不再逆来顺受,不会甘为傀儡。
张海成僵住了,他茫然地看着克制的同伴们,突然意识到,他平时里自诩有的担当,不过是在沈淮庇护下的乘凉罢了。
他其实一点也不成熟。
同伴的泪水糊了满脸,狼狈至极,语言尖锐地挑破了这点:“你明白……你明明都明白,你只是仗着跟他亲近任性罢了!”
张海成像是被在三九寒冬中猛地浇下一盆带着冰块的冷水,浑身上下连血液都凝固住了,急促尖锐的呼吸此刻犹如冰凌,狠狠地凿进他的血肉。
是啊……
他在任性,在无能狂怒——仅仅因为他想要逃避事实。
张海成攥着混乱中还未打开的锦囊,看向了被他情急下抛到一边的张起灵。
还在昏迷中的少年被其他人接住,歪歪斜斜扶着,一打资料被他的左手死死扣在胸前,甚至压出了深刻的指痕。
张海成甚至有些恨众人包括他在内的敏锐。
没有人看不出沈淮最后与他们对视的眼神。
那是无声的嘱托。
——照顾好张起灵。
——护好他。
他僵硬地走过去,接过少年,却在交错间被一只无力的手压住了肩膀。
只见原本在昏迷中的少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哪怕是模糊涣散的,也依旧燃着不可忽视的执着火光。
“刷啦。”他怀里的资料在泄力下猛地散落出去。
漫天飞舞的纸张中,只听啪嗒一声——
一个缀着护身符的贺卡,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