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市里做着这点小买卖,家里有了点钱之后,母亲雇人进行了刮大白,二姐在家用油漆把屋内刷上了绿色的墙围子,院墙还是没有钱垒。
随着家里环境的改变和父母抽空十天半个月的回家,在村民的眼里这生活越来越好了,父亲又变成了村里的能人。村里年轻人都去投奔,找个临时的工作,中午去小黑屋休息一会儿。
父亲正在通往小黑屋的走廊酱肉,屋子里飘着香香浓浓的酱肉味,门口一个黑影遮住了屋外的亮光,屋里一下子黑了下来,进来一个高个子的小伙子,微弱的灯光下,一头浓密的短发,古铜的肌肤,突出的眉骨,宽大的眼皮,腮上没有多余的肉肉,脖子几乎与头一样的粗,面带微笑跟父亲打招呼“姐夫”。
父亲略带迟疑“你是?”,这突如其来的“姐夫”二字叫懵了父亲。
我是王文的内弟我叫晓东。
父亲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王文?”。
“啊就是福吉家道东的王文”,“啊”父亲一下子反应过来,王文外号王老蒯,叫外号年头多了,本名就给忘了,这王老蒯去年肺癌过世了,留下了几个可怜的孩子,听说小舅子来了,帮着姐姐照顾这个家,这还是头一次见到。
父亲赶紧上去打招呼表示歉意“哎呀乡里乡亲的没见过”,看着这精神的小伙子“我这刚才没记住,叫啥?”父亲不好意思的为自己刚才没有记住姓名表示歉意。
“晓东,嗯,哪有说一次就记住的”晓东微笑着左手搔了搔头发有点羞怯的说。
扯了几句家常,父亲询问着来意。“想找份活,最好天天能通勤坐小咣当回家的”晓东期望又胆怯的望着父亲,“啊,找个活,那好整,吃饭没?”父亲边说着边要去对面饭店要两个菜,“不,不我吃完了?”晓东赶紧拦住父亲,“那你等一下,帮我看着点,如果有人来买货,让他们等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父亲比划着让晓东坐在屋里等着,说着就出去了。
大约六七分钟就回来了,“晓东,有这么个活,你看能干不能干”父亲高兴的跟晓东说着,“刚才我出去对面辛威家,他家小子在火车站卸货,就是“扛郊行”,正好那块需要人,你要是觉得行就去试试,不行咱们再说”。父亲就这样,但凡所求都竭尽所能,尽自己能力四处问问有没有用工的,也算乡里乡亲的帮个忙,就因为这热心肠,父亲的人缘特别好。
“太好了,这么快”晓东难以置信兴奋的站起来,一激动头顶到了小黑屋的棚顶,'那我啥时候可以去?'晓东迫不及待的问。
“一会儿我跟你过去,估计今晚就能去,干一天一宿休息一天一宿”,就这样晓东高高兴兴的就去工作了。
他这么准头就找到小黑屋还能知道哪个是“姐夫”,不是他会精准定位,而是前几日跟着村里的年轻人进市里找活路过小黑屋时候,经过人家指点他就暗暗的记下了地点还有父亲的模样,今天转悠了一天了像屋里飞进来的蜜蜂四处乱撞也没有找到工作,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就闪进了小黑屋。
“扛郊行”就是装卸火车,除了工资之外,队长也会在装卸后把剩余的货物给大家分了,所以经常有大米、白面背回来,熟悉之后晓东就成了小黑屋的常客,有时候拎来一袋面,有时候扛来一袋米,每次都不空手,跟父亲喝两盅。
这天晓东又拎着点炝拌菜来了,两人推杯换盏后,晓东愁郁的表情诉说着小情愫。
父亲询问“有啥愁事吗?”。
“嗯,最近跟个姑娘相处呢,一个粮店的服务员”晓东把用不了的米面就送到粮店换成现金,这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认识了。
“那就接触吧不是挺好吗?”父亲肯定的语气说。
“挺好,姑娘也不错,念过高中,挺文静的,相处的一段时间后,我提出就见一见她父母”,“啊,她是外地的?”父亲有点讶异,“黑龙江那边的,恰巧前几天父母来咱这串门,我也见面了”晓东语气无力略带无奈,右手拿出一盒烟,把烟盒在左手手掌上跺了两下,一根烟嘴出来,递给了父亲,自己也同样拿出一根,按着打火机,点烟,深吸一口,两道白烟从鼻孔喷出。
“那咋地,就你这小伙还能不同意吗?”父亲对晓东是个好小伙子表示认可。
人是相中了,但是人家要找做生意的,不要上班的,当时为了能成,我就说平时我也做生意。
生意?做啥生意啊?
做啥生意我也不知道,当时一着急就说了,现在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是一点小买卖我都没干过,就是瓜子我也没卖过啊,我要是下次见面还是没干啥,估计这个姑娘就黄了。
父亲端起一杯酒扬起头一饮而尽,这个啊好整,不就是做买卖吗,干啥不都行吗?这样,现在西瓜啊好卖,而且那玩意还抗卖,放些时日也没事,要不你就囤一车西瓜我给你找个地方,你就这些日子请假不去上班了,先把这车西瓜折腾了不就是买卖吗?但是啊,这个是个临时的买卖,真要是人家姑娘同意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好好过日子。
那是当然,那我就跟他家说,我这些日子卖西瓜,就说这一年四季干的不一样,晓东高兴的说,如同找到打开老丈人家的门钥匙。
行那我明天就去联系西瓜,地方我也给你联系一下,但是这进西瓜是需要本钱的啊,父亲安排着就提醒晓东。本钱我有,手里还有两钱,进点西瓜是可以的,晓东皱着的眉头一下舒展来了。就这样一个惊天的“阴谋”就开始实施了。父亲联系了所在街道,这小黑屋所在的拐角有块空地,街道说那块空地不归他们管,是废品收购站的,要是用的话去跟废品收购站商议,父亲一看这个废品收购站是熟人,总在一起吃吃喝喝的回族老头,父亲赶紧过去跟着回族大哥商议,回族大哥听说是临时使用囤一车西瓜,二话没说就同意了。父亲又转战干菜批发市场,从事干菜批发好多年,这都是轻车熟路了,这一车西瓜还是容易的,去了干菜挨家查问了一下西瓜价格,车费用,能送到哪,经过两天的努力,小黑屋南侧的空地就出现了一堆西瓜,绿莹莹的,家里还闲着一杆秤,又买了一百多个塑料袋,这买卖就算开张了。晓东勾画着自己的未来,这所谓的女朋友,也会在下班时候骑着自行车来帮忙这所谓“买卖”,姑娘忙乎的热火朝天,这一车西瓜没有几天就卖没了,姑娘还没混熟,这西瓜就没了,晓东又来讨教父亲怎么办,父亲说那就在整一车香瓜,还能在干一周,就这样父亲又重复一遍上一次的程序,一车香瓜又被囤上了,晓东是个会来事的小伙子,无论是西瓜还是香瓜,每天都是往废品收购站回族老头那送,一来二去竟然比父亲跟人家还熟了,就这样一周又过去了,这次这香瓜没有卖的那么快,这次卖了十多天。这货站请假十多天,队里也下了最后通牒,再不来就不能干了,补缺的人多的是,没有办法一切都为了娶个媳妇啊,也不知道晓东怎么跟女方商议的,要用女方的知识回村里盖个猪舍养猪,就这样这个姑娘裸婚就跟晓东回到了我们村,在他姐家的地里搭了一个小房子,地点在贾住家南侧,这个姑娘别看书读的多,但是一点也不耽误干活,戴个眼镜,屋里屋外甚是能干,大家都说晓东捡到了宝贝。晓东盖猪舍也是在他姐家的大地里,根据村里规定,超过两头猪的猪舍就不能在屯里养了,否则味道太大。所以只能到大地里盖猪舍,以晓东的经济实力,这猪舍也是自己脱土坯盖的,晓东确实能干,在那个年代已经没有人再用土坯盖房垒院墙了,一码是红砖,但是经济拮据的晓东只有脱土坯,经过两个月的努力,两间崭新的猪舍就展现在村里人的面前,晓东所谓的养猪就是抓了四头小猪,多了没有钱,就这四头小猪就是全家的希望,而晓东的媳妇已经是家里有姑娘的反面典型,一分钱不要就跟人家来了,晓东房屋一间地无一垄,就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就跟来了,养猪发家致富这就是一张大饼啊,一个真真实实的陷阱。
这几头猪是一滴汗,两滴汗,数不清有多少汗水摔成八瓣才挣来的,从风里雨里的咬牙坚持,到菜里饭里的口挪肚攒,才挣来了这几头猪。这几头猪是他对曾经的承诺,是一切的挣扎与困苦的抗争结果,是他风里雨里的勋章,他不善言辞,嘴不动心就一直琢磨事,手脚不停的干活。
晓东媳妇超级能干,也没有怨言,在她眼里晓东是能干的是努力的,生活也是有希望的,生活了一年多,晓东要把户口落在我们村,那时候农村户口落户容易落户,只要亲戚在就可以投奔,但是没有地,因为土地已经分完了,下次分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晓东落完户口之后,申请了宅基地的批复,当然宅基地也是他姐姐王文家的,就是原来土坯房所在位置,房子没有重新翻盖,但是四周已经套上了大墙,终于像个家样了,晓东基本上就住在猪舍,年底猪卖了的时候他才回到这个小屋子生活,而且第二年就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就这样财富如同滚雪球,在不知不觉中,晓东的猪舍已经养了十五头猪了,这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基本就已经成型了,他没用挣来的钱盖新房,却扩建了猪舍,一年一年过去,晓东不但儿女双全,日子也过得一天比一天好,总是提起父亲曾经的帮忙。九七年分地的是按照户口,晓东家分到了一晌多地,都用来盖了猪舍,虽然有时刮来的风臭气熏天,但是大家也都羡慕晓东媳妇的眼光,男人说晓东媳妇不愧是大学漏子,这养猪的主意都是媳妇出的,也有的羡慕晓东媳妇,当年有眼光能够跟这个一贫如洗的人就这样过日子。很多年之后猪舍的规模已经在百度上可以查到,征地拆迁的时候晓东的资产又翻了几番。
经过一年的辛苦,父母年底回家过年,虽然只是火车几站的事,但是父母也没有时间常回家,有时候姐姐们会去,我和弟弟都在上学,也就没时间,从开始的每天想着母亲,后来时间长了也就不惦记了。今年的新年,父母买了很多年货,还有一筐一筐的国光苹果和冻梨,瓜子糖果,我第一次吃到了一种叫阿尔卑斯的糖块,跟小时候金葫芦香烟一个味道,有时候我都在怀疑是把金葫芦香烟揉碎了做成糖块了,这一年母亲给我们每一个人买了一套新衣服,打我记事时候起我就一直在穿姐姐剩下的衣服,当然姐姐也没有衣服,那时候的衣服也抗穿,几处坏的补一补还能穿,真是修修补补又三年。穿着这件红色的大绒外套我美的不要不要的,我忍不住满村溜达一圈,还有头上的头绫子,二姐三姐不要,嫌着太显眼,我这既有红色的又有粉色的,在村里溜达一圈回来换一个颜色,也愿意去各家展示,就这两个头绫子就把我的自信找到了。母亲给大姐夫和小弟做了一套将校尼,墨绿色,衣服板板正正是当年最流行的,过年的时候亲戚互相拜年,我们抢尽了风头,二舅家孩子穿的虽然是新衣服,但是根本没有我们的好看,可是刚刚出了正月里,二舅家两个姑爷子和老哥就一人一身将校尼,原来有人在暗中在比着过日子,我们也都感叹,二舅家不还钱还老往脸上贴金,怎么好意思。
二舅家华丽大姐嫁给了南岗子村的老汪家,兄弟好几个,没有啥就是穷,二舅妈从来不提这个老大,春丽二姐嫁给了郊区的杜家,这个小伙子也是穷,但是极其的帅气,说是像电影明星也不为过,春丽二姐长着像二舅妈一样的罗圈腿,脸上满是小黑点,这样的姑娘嫁出去都费劲,但是竟然嫁给了粉面如玉的小伙子,这个小伙来到二舅家就引的全村人来张望,都来看看这俊俏的小伙子焉何娶了春丽二姐,但是春丽二姐能干活,非常能吃苦。自从春丽二姐嫁过去后,总是打扮自己的老头,就这小伙子,穿工作服都好看,还用得着打扮吗?家里刚刚有了一点钱,这小伙子就骑上了摩托车,每次来二舅家都骑着摩托车,非常拉风。母亲见到春丽二姐时候告诉她,这小杜长得都够好了,不用打扮,这小伙子这么年轻,大高个,多招风啊,要是打扮就打扮自己。春丽二姐估计也没听进去,还是一如既往的辛苦劳作,一如既往的打扮自己老头,不知不觉中这个小杜就不再回家了,一段时间看不见小杜回丈母娘家,也听不见二舅妈在夸这个姑爷子了,母亲说可能是打仗了,没有任何缓冲,他们要离婚了,小杜在外边有了一个女人,根本不回家,春丽二姐发现后打了一架,最后是小杜要改邪归正回归家庭,但是二舅妈不容他,说是坚决咽不下这口气,春丽二姐来我家找母亲哭诉怎么办,母亲又毅然决然的担起了做姑姑的责任,到了二舅家,跟二舅妈说出一家进一家多不容易,浪子回头啊,给孩子一个机会,何况孩子才刚出生啊,二舅妈睁怒着小眼睛,不用你管,管好你自己家得了,上我家看笑话来了,没有想到二舅妈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这样母亲又气愤又羞愧的就回家了,自己还哭一鼻子,我当时在想这不是自己找的吗?
春丽二姐的命运很是坎坷,她搓过澡,还在朝阳沟里给人家扒灰帮哭过,捡过坟地的供果,所有不能受的苦她都受过,在我成家立业之后,她又找到了一户人家,这个男的虽然个子小,是个厨师,但是对二姐特别好,二姐已经穿金戴银了,而且有了一个儿子,这过两天好日子,老毛病就又犯了,当然不是打扮老头,是吹,一个女人从来没有得过的温柔,从来没有受到过重视,在那一时刻才觉得婚姻理应如此吧。
春节刚过,三大伯家的老姐就相看门户订婚了,父母也被邀请列席,嫁的是高富路家大闺女的儿子,一个正经过日子人家,三大伯家的四个姑娘,三个嫁到了市里,只有这老姐嫁到了农村,相隔不远,过了铁路就是,转过了山转过了水,最后都是这前后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