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凛冽的寒风如刀刃般刺骨时,寒假终于拉开了序幕。村庄焕然一新,让我恍若置身于一个陌生的世界。我家的那栋大红瓦房,在鲜红色的砖墙映衬下,仿佛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与白雪映衬,在阳光的热烈拥抱下,更是显得红艳艳、生机勃勃。而今,它的左右都迎来了新的邻居。
东侧的邻居与我们仅仅相隔一堵薄薄的墙,而西侧则是隔着八根垄的宽阔空地。这块空地,竟成了前趟街居民搭乘火车出门时的一条捷径。尽管只有丝丝缕缕的阳光洒落,却从未耽误这里的植物顽强生长。然而,这条捷径却也在无形中影响了它们的生存。四大伯也很少再踏入这片土地,去整理他的田园。
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仓促。转眼间,整个村庄便已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寒风肆虐,带着透心的冰冷,卷起了一朵朵孤寂的雪花。在这般寒夜中,就连天上的星星也仿佛吓得躲进了厚厚的云层,迟迟不敢露出真容。
“嗷——”一声惨烈至极的嚎叫,犹如利刃划破了村落沉静的夜幕,痛苦与愤怒交织其中,回荡在空旷无边的黑夜,令人寒毛直竖,心惊胆颤。我侧耳倾听,那嚎叫似乎是从东侧邻居包二子家中传出的。
我惊恐地望向三姐,长时间的离家让我与村里的消息脱节,心中满是茫然与不安。
“唉,又是包二子在发疯打他媳妇。”三姐摇头叹息,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却并未停下手中收拾屋子的活计。虽然距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月,但被褥已经需要拆洗,这些琐碎的小事从来就不用母亲操心。
包家三个儿子的家暴行径,在村里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他们每个人打媳妇的方式都各不相同,老大会随手抄起铁锹、镐靶等工具,将房门一关,便对媳妇大打出手。打仗的原因也是五花八门,可以是一个不满的眼神,也可以是酒后失控的暴力。老三东院住的是他父母,他媳妇虽也勇猛,但在一个一心想过安稳日子的女人面前,男人的力量总是占据上风。然而,面对这一切,村里人都选择了沉默。包二家现在前院是他父母,后院是他大哥,四周都是自己人,偶尔的殴打还会有人出面拉架,但家常便饭般的暴力,却已经无人再当回事。尤其是我家父母也不在家,总不能让三姐一个弱女子去劝架吧。
三姐咬牙切齿地怒骂:“他妈的,二嫂就不能拿刀剁了他吗?”然而,这也只是她一时的气话罢了。她恨铁不成钢地别过头去,自己生了一会闷气,便继续埋头干活。
包二子是个身材高大、魁梧有力的东北汉子。他带着包家的儿子们一起杀狗卖肉,因此沾染了一身戾气。手头宽裕之后,酒便成了他们改善生活必不可少的饮品。酒精和所谓的生活重压常常让他变得暴躁不堪,而他那勤劳务实的媳妇,则是经人介绍从外省嫁过来的。她个子高挑,眼睛水灵灵的,十分漂亮,更是一个温良贤淑、正经过日子的好女人。
以前只是听说包二子打媳妇的事,如今亲耳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我还是感到惊诧不已。媳妇的哭声透过薄薄的墙板传出来,弥漫在村子的每个角落,前院的包树肯定也听到了。然而对于这样的家暴行为,他们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在他们看来,“面不揉不好,媳妇不打不听话”可能就是家训一般的存在。因为包树的媳妇也是一路挨打受骂过来的,如今儿女都长大了,她挨打的次数虽然少了,但包树也打不动了。由于无论怎么挨打,媳妇都没有反抗的余地,更没有离家出走的勇气,所以打人者就更加肆无忌惮地施展暴力。无论是心情不好还是心情好的时候都打她出气,而作为一个正经过日子的女人除了以死相逼之外真的别无他法了。
我听着那哀嚎声与哭声交织在黑夜中久久回荡心头满是无奈与悲愤!这何时才是个头啊?!
“去年包三媳妇自杀过一次,包三媳妇走向了绝路,她的自杀行为让包三沉寂了好一阵子。而现在,她那极端的选择,竟是因为包三那愈发不可收拾的放肆行径。
自从包三靠杀狗手头宽裕起来,这男人似乎就被金钱冲昏了头脑,逐渐暴露出本性。俗话说得好,男人有钱就变坏,包三也没能例外。他四处拈花惹草,沾染野草也不嫌多,而他那可怜的媳妇,除了忍气吞声、装聋作哑,又能如何呢?可包三却是越来越肆无忌惮。
包三的媳妇是东屯的人,就是那个多年前那个叫胖丫的女子喝药轻生的。包三媳妇的娘家也在这个屯子,家中有父母,还有个小舅子和小舅子的媳妇。说起这位小舅子媳妇,在村里也算是个风流人物,虽姿色平平,却总喜欢招蜂引蝶,这种人,不分美丑,只是“好这一口”。
这些日子以来,包三频繁地往丈母娘家跑。靠杀狗卖肉赚了钱,他甚至还添置了一辆摩托车。在当时的农村,摩托车可是个拉风的物件,那“轰轰”的马达声一响,人们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有了这么件拉风的“宝贝”,包三更是得意洋洋,像鱼得到了水一样。
某天,包三从城里送肉回来,手里拎着半扇猪肉,兴冲冲地告诉媳妇,要给丈母娘送一半过去。媳妇闻言惊喜交加,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啊!要知道,娘家在包三眼里向来是上不了台面的,他何时把自己的父母放在心上了?于是,媳妇催促包三赶紧动身。包三急匆匆地装上猪肉,右手一拧油门,随着摩托车的轰鸣声,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媳妇也忙完了手里的活计,拿起前几天给母亲买的新衣,喜滋滋地回东屯去了。她心里盘算着,自从家里添了这摩托车,自己还没机会坐坐呢。刚才因为车座上放了猪肉没坐成,现在自己顺着大路回娘家,说不定半路上就能遇到包三;就算他有事耽搁了,到了娘家也总能遇上吧。怎么着也得趁机坐一回这摩托车过过瘾!
一路走来,心情如阳光般明媚,眼中所见皆是熠熠生辉的花草,它们仿佛在欢舞,与我共享这份喜悦。离村东头不远,再走个二三百米就到东屯了。村里新居如雨后春笋般崭露头角,使得原本就近的两个村子愈发亲近,也许不久的将来,它们将携手连成一片。
村子的最东端,住着一位名叫王贵有的人家。他自诩风度翩翩,英俊不凡。那头发,总是抹得油光可鉴,亮得连苍蝇落上去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劈了个叉。他梳着分头,前额凸起,每每开口说话,那黄澄澄的龅牙便露了出来。不熟悉他的人乍一看,还以为穿越回了抗战年月,这不活脱脱一个汉奸形象嘛。
这王贵有原本在自家院子里悠哉游哉,一瞅见包三媳妇从西边走来,立马抄起扫帚,大步流星地跨出院门。
“哟,三媳妇回娘家啊?”王贵有露出一口标志性的龅牙,语气里透着一丝不怀好意。
“嗯,回去看看。”包三媳妇对这位“万人烦”先生实在提不起兴趣。虽然王贵有在村里也没犯下什么滔天大罪,比起那个臭名远扬的瘪嘴杨来是好多了,但他这副尊容,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总得防着他一手。
包三媳妇抬头应了一句,便急匆匆地低头赶路,恨不能脚下生风,立刻逃离这位“视线追踪者”的视野。虽然没抬头,但她能感觉到王贵有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身上。
“包三老弟那摩托车,哎呀,轰隆隆一响,想载谁就载谁,弟妹,你坐过没?”王贵有自顾自地搭话,也不管包三媳妇理不理他。
包三媳妇只觉得耳朵边像有只苍蝇嗡嗡叫,她权当没听见,也没搭腔。刚踏进东屯西口,她突然回过神来,琢磨起王贵有刚才的话来:“这是什么意思?谁坐摩托车了?”她边走边想,自从男人手里有了几个钱,就变得不老实了。有时候她装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现在两个儿子还小,等他们长大了,男人也老了,应该就会收心了吧。
甩开王贵有那挑拨离间的话语,包三媳妇一抬头,哟,到家了。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摩托车的踪影。她推开虚掩的院门,发现房门也没上锁。伸手摸了摸锅盖,还是热乎乎的——这是刚吃完饭的节奏啊。砧板上还放着小半片猪肉,看样子家里人没走远,或者有什么急事出门了。那时候农村可没有冰箱、冰柜这些玩意儿,大热天的猪肉放不住啊,得赶紧切成块儿,?油或者腌成咸肉才行。这肉可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天气这么热,坏起来可快了。
'轰—轰!'摩托车的咆哮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正在包三媳妇沉思之际,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打破了厨房的宁静。她透过窗户,看到大门在吱吱嘎嘎的抗议声中缓缓开启,映入眼帘的是包三与弟妹小慧的身影。他们两人笑语盈盈,包三双手紧握车把,推着摩托车悠然进入院内。小慧则紧贴在包三的左侧,几乎整个人都依偎在他身上,右手更是紧紧挽着包三的胳膊。
包三媳妇只觉得头脑轰然一响,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小慧这个素来水性杨花的女人,竟然连自己的大姑姐夫都不放过!耳边不禁回想起刚才王贵有说的话,这一瞬间,她仿佛感到这个家丑已经被全天下人所知。
愤怒驱使着她想要推门而出,与这对无耻的奸夫淫妇来个你死我活的了断。然而,就在右手即将触及门扉的一刹那,她犹豫了。若是此刻跨出这门,便意味着彻底撕破脸皮,再无回旋余地。若是未被发觉,或许还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和平;可一旦东窗事发,所有遮掩都将不复存在。弟弟那老实巴交、低眉顺眼的模样浮现在眼前,他对媳妇向来言听计从,这个女人在家中已然一手遮天。
想到这些,包三媳妇强忍怒火,转身拿起菜刀,开始将砧板上的肉剁成小块。她故意用力挥舞菜刀,让'哐哐'的剁肉声回荡在厨房里,以此宣泄内心的愤懑与不满。门外的小慧听到这声音,立刻意识到家里有人回来了。她顺着小慧的目光往屋里一瞥,隐约看到一个晃动的身影,顿时也明白过来。包三慌忙用左胳膊甩开小慧的手,而小慧却不紧不慢地拍了他一下,这才慢悠悠地松开手。
“哎呀,大姐回来了!”小慧拉开门,看着包三媳妇,脸上不见丝毫紧张与恐慌。
包三媳妇随口问道:“给妈送件衣服,一会儿跟你姐夫一起回去。爸妈干啥去了?”她并未深究他们俩骑摩托车的事儿,话题一转,询问完自己父母的情况后,便准备离开。
小慧抬起左手,揶了揶耳后的秀发,回答道:“我也不知道,爸妈走的时候说下午就回来,也没说去干啥。”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兴奋,“我刚才坐了姐夫的摩托车,真的好带劲啊!”说着,她的目光盯着包三媳妇的背影。
包三媳妇放下手中的菜刀,转身说道:“剩下的肉你切了吧,我俩得回家了。”她不顾手上的油腻,径直往门外走去。
包三站在院里,一脸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的媳妇,“回家媳妇,你要来咋不刚才跟我一起呢?”他瞥了一眼屋里的小慧,“车也能坐下,肉拿袋子装就行。爸妈没在家,咱俩一起回去吧。”
然而,包三媳妇并未理会他,一条腿跨上摩托车后座,“走吧。”她面无表情地吩咐着自己的男人。
“轰轰——”包三发动摩托车,正欲离去,屋门突然开了,“姐夫,明天你来一趟呗,我要去米镇赶集。”小慧盯着车上的两人说道。
“明天我没空,你自己坐车去吧。”包三冲小慧眨了眨眼睛,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不嘛,那我就下次去,下次你有空没?”小慧黏腻腻、贱呲呲地撒着娇,试图改变包三的决定。
“你姐夫以后也没时间,有事自己去吧!”包三媳妇终于忍无可忍,“啪”地拍了包三一下。包三见状,赶紧发动摩托车,一溜烟地带着媳妇离开了。
随着摩托车轰鸣声的响起,院子里的平静被瞬间打破,仿佛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包三还没来得及将摩托车稳稳停下,他媳妇已经一跃而下,迅速在院墙边抄起一把铁锹,狠狠地朝包三扔去。包三自知理亏,哪敢还手,慌忙丢弃了摩托车往屋里逃窜,而那辆摩托车则无助地躺在地上,轮子还在疯狂地转动,仿佛也急切地想要跟随主人逃离这是非之地。
‘你要不要脸,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包三的媳妇愤怒地哭喊着,再次抡起铁锹,这次目标是窗户。‘咔嚓’一声脆响,玻璃碎片四溅,仿佛她的心也随之碎裂。
包三的媳妇并非逆来顺受之辈,但无奈包三技高一筹,她即便使出浑身解数,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始终无法让包三回心转意。此时,包树的耳边传来了儿媳妇的怒骂和玻璃破碎的声响,他急忙跑出屋外试图拉架。四周的邻居们也被这动静惊动,但大家只是暗自揣测,无人愿意出面劝解。毕竟这是别人的家丑,装作不知情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包三逃进屋里,一头扎在炕上,无论媳妇如何闹腾,他都摆出一副‘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架势。他拽过被子蒙住头,仿佛这样就能将外界的纷扰隔绝,只要玻璃碎片不伤及他,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面对这无能为力的局面,包三的媳妇感到彻底的心灰意冷。她毅然回身拿下了那瓶‘百草枯’,在公公婆婆面前决绝地拧开了瓶盖。两位老人这才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催促儿子赶紧出来。然而,媳妇已经喝下了一口,尽管‘百草枯’已经被夺走。
虽然这瓶药已经开封大半年,但毒性依然不减。这不是她第一次喝药了,因此家里人也算是有了些经验,赶紧给她灌下了米汤。不出三四天,她便能完全康复。
然而,母亲忧心忡忡地叹息道:‘总是这样喝药,迟早有一天会没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