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凡能感受到那个抱住他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像是在害怕,仿佛遭遇到这个灵异事件的人是她,而不是胡一凡。
突然地亲密接触使胡一凡有些手足无措,在他的记忆里,好像从没被异性抱过,即使对象是年龄大他很多的沈姨。
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气味,身体重新温暖起来,胡一凡逐渐镇定了下来,轻拍沈芸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沈姨,我没事。”
沈芸好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有些脸红,放开抱着胡一凡的双臂,接着还是不放心,在胡一凡身上左摸摸右看看,确保他真的一点事情都没有,这才放心下来。
然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脸突然严肃起来:“这么晚不回家!在外面乱逛什么!让你丢个垃圾要跑这么远!”
说完不等胡一凡狡辩,在胡一凡脑门上来了一记爆栗,疼得胡一凡直咧嘴。看来沈姨比黑影更可怕,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没敢说出来。
胡一凡试图掩饰些什么:“哈哈,沈姨,我不是没事吗,我出来想点事情,你看……什么来着……对!就是少年的青春期什么的对吧,哈哈哈”
内心敏感脆弱的少年还是没有勇气坦白自己的想法,重新戴上了面具。
“回家吧。”
沈芸内心有些失落,但她什么都没说,拉着胡一凡,往家走去。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被冻到有些发抖的胡一凡接触到屋内的暖气,这才好受一些。正当他想到今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准备上楼睡觉之时,他的手被拉住了。
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沈芸坚定地说:“一凡,我们谈谈吧。”
映入眼帘的是沈芸那张精美的又有些严肃脸庞,散发着如同女王一般的气场,不允许有人拒绝,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芸,平常的她都是温和中带着一点小俏皮,是一位慈母,脸上的笑容能温暖严冬的寒冰。他不禁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
看来她是知道自己惹哭沈晓清的事情了,事已至此,再逃避已经不现实了。
胡一凡的眼眸灰暗了下来,仿佛认命了一般,强颜欢笑道:“好的,阿姨,我们谈谈。”
两人坐在沙发上,都看着桌上的茶水,用余光微微瞟向对方,却没有一个人先开口,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胡一凡有些焦躁不安,心中想着:靠!这是什么情况?要杀要剐都随你便了,咋不说话啊?我确实是惹哭了你女儿,道歉词我都想好了,阿姨你那是啥表情,快开口啊!
沈芸还在犹豫,又或者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心里想着:完了完了,刚才会不会太严厉了,看这小子的腿到现在都还发抖,提前告诉他这件事,他会不会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淦!大不了一死,胡一凡豁出去了,突然开口:“阿姨,对不起,是我把沈晓清弄哭的!我会搬出去住的!”
于此同时,沈芸也和他同时开口:“一凡,其实刚才在你面前的黑影不是人!甚至不属于整个世界!”
气氛又诡异地安静了起来……
“嗯?”“什么?”
两人又同时开口。
原来ta说的不是这件事啊,两人又同时想着,松了一口气。
嗯?不对啊?
沈芸试探性的问:“你是说……沈晓清被你弄哭了?”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听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哭了,她有些心疼,但她相信胡一凡的为人,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在的,所以她又说道:“可以跟阿姨讲讲吗?发生了什么事情?”
得,绝了,自己往枪口上撞,胡一凡忍住给自己掌嘴的冲动,当着沈芸的面,把下午还有去丢垃圾时和沈晓清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当然,他说的比较伤人的话和曾经遭遇校园暴力的那些事,他还是精简了部分讲的,他还是想在阿姨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沉默了半晌,沈芸的神色始终不怎么好看,显然整件事情确实是她的宝贝女儿沈晓清做事太冲动了,不顾后果,还好不算是什么大事,只是可怜了胡一凡,他说话重一点也是情有可原的,让她来评判谁对谁错,她会更倾向于胡一凡那一边。
胡一凡说完这些话,不敢看着沈芸的眼睛,心里却突然舒畅了许多,接着,就是等待着沈芸的审判,如果她要我搬出去的话,我该搬去哪啊?胖子那边应该能住宿几晚吧。
“一凡”
沈芸轻轻唤着,她伸出了手覆在胡一凡的手上,心疼地看着眼前的大男孩,在她面前,仿佛胡一凡还是十年前刚见面时,因为害羞红着脸,躲在大人身后不敢看自己,只敢偷偷瞄几眼的小男孩
要来了吗,胡一凡垂下眼睑,眸子上像是抹了一层灰。
沈芸:“这件事,阿姨要向沈晓清那丫头跟你道个歉。”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话,胡一凡瞪大了双眸,眼中的灰暗转瞬即逝。
沈芸继续开口:“我知道,沈晓清那丫头确实有些事情做的比较过分,阿姨也希望你能理解,她的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出车祸去世了,这么些年下来,阿姨独自一人把她养大,每天忙着处理公司的事情,很多时间都管不了她,纵容她,才导致如今这副性格,阿姨是个不称职的妈妈啊。”说到这,沈芸戳到了心里的痛处,眼眶发红。
每个人都有藏在自己心里的小秘密,有人会分享出去一解忧愁,也有人会埋藏在心里,在内心画上一块领地,为其名为禁区。显然,胡一凡和沈芸都算是后者,把心事藏在心里的角落,趁着夜深人静,才会翻出来,迎着月光,品尝苦涩。
胡一凡什么也没说,鼻头有些发酸,他把手放在鼻子上挠了又挠,可还是止不住酸意。
沈芸是个坚强又能干的女人,胡一凡可以看出来,这些年来,他和沈晓清从没为生活问题发过愁,在家里,她从来不抱怨公司里的苦和累,总是一副乐观的样子,她给了她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为的就是她唯一的女儿,沈晓清。
她想让她知道,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是善良的,所有人都会喜欢你,没有人会嘲笑你没有父亲,她想让她不会遇到挫折,让她快乐地成长,但这期间,她却没有照顾到胡一凡的感受,如今才如梦初醒。
“一凡,这些年,为了照顾我那个不懂事的女儿,委屈你了,谢谢你。”
胡一凡终于还是没忍住,眼泪洪水决堤般落下,宣泄着这些年受到的委屈。
他时常一个人在想,是不是自己不够优秀导致父母抛弃了自己,于是他加倍努力,当他成绩名列前茅,又遭受到了校园霸凌,身边没有亲人能诉说自己的遭遇,没人会为自己撑腰。这时的他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可笑。抛弃了就是抛弃了,为何还要别人记起来自己,没有他们,自己也能生活的很好。
对于沈芸,他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只是这个家庭的累赘,自己不应该在这里独占一个位置,等长大后,他会离开,他很感激沈芸收留他,而不是把他丢在孤儿院里。
看见胡一凡哭了,沈芸似乎也被戳中了软肋,泪水也止不住了。
她哽咽的说道:“一凡,这些年,我一直拿你当儿子,不要再委屈自己了。”
胡一凡终于知道了,原来,他在这个家里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原来,他不是孤独的一个人。他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的声音太大。
沈芸温暖的胸膛贴了上来,把胡一凡牢牢抱在怀里,脑海里的那个小男孩瞬间长大成了大小伙子,从胆小腼腆变的懂事,小小年纪就懂得看别人的脸色,变得事事都要迎合别人。
沈芸既心疼又有些欣慰,拍着胡一凡的后背,柔声道:“这些年一定过得很累吧,辛苦了,你做的很棒。对不起,现在才注意到,哭吧,哭出来吧,阿姨在这。”
胡一凡终于不再顾及形象,扯下了面具,像个五岁的孩子,趴在沈芸怀里嚎啕大哭。
哭吧,不用再顾及形象了,就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屋子外的世界是寒冷的,是黑暗的,屋子里是温暖的,明亮的。
哭的歇斯底里的少年红肿着双眼进入了梦乡,做着一个名为母亲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