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典和上官月并不知道这一晚，有这么多人因此失眠。
他带着上官月疾驰了几十里地，眼看上官月已经在马上摇摇欲坠，才找了一个枯树洞两人歇息。
天光大亮，石典习惯性的等待着王三和牛大把他叫醒，只是这次，叫醒他的是鸟叫，还有上官月淅淅索索的动静声。
“你在干什么？”石典从地上坐起来，懒洋洋的靠在树干上，看着已经穿戴整齐，并且梳洗一番的上官月不由问道。
上官月一愣，“啊？这不是整理和收拾我们的痕迹吗。”
石典笑道：“放心，那些大妖怪可不会这些追踪的小技巧，我们在它们眼中犹如蝼蚁，你会去注意地上蝼蚁爬过的痕迹吗！”
“可是......”
“妖王的感应灵觉可比这些追踪技巧有用和精准多了，现在你已经从它眼中消失，放心吧。”
石典的话，让上官月怅然若失，在这被关被追逃的日子里，她的神经一直是绷得紧紧的，昨晚半夜石典还在熟睡，她就已经数次醒过来，摸到自己没被镣铐拷住的手腕的时候，她才再一次确定自己真的逃出来了。
石典伸个懒腰，从地上一跳而起，“别想那么多，煮点吃食，然后我们上路。”
说罢，自顾自的去洗漱去了。
不得不说，上官月的手掌看着白嫩纤细，简单洗漱过的脸蛋也比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嫩滑不少，可是这做饭的手艺，要比军营里的伙头好得多，简简单单的干粮，在她手里三五下，居然化腐朽为神奇的变成了美味的佳肴。
石典埋头吃了一碗又一碗，脸上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给自己救下上官月的行为又找到了一个借口，一个让他满意的借口。
吃饱喝足简单打扫，两人骑上马匹继续沿小路骑行。
上官月坐在马背上，随着马儿的节奏轻轻摇晃，她的心情似乎也渐渐放松下来。
石典的从容与自信给了她莫大的安慰，让她觉得，前段时间的苦难都已经过去，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两人身上，带来温暖的同时，也似乎在驱散心中的阴霾。
“谢谢。”
上官月突然开口，声音轻柔而真诚。
石典低头留意着路上的痕迹，闻言愣了一下，不在意的摆摆手，“都说了不全为了你，你这人怪客气的，嘿。”
上官月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她没有再言语，只是内心深处对石典的感激又增添了几分。
随着马蹄声的节奏，他们穿过了晨雾弥漫的林间小道，太阳逐渐升高，金色的阳光铺满了大地。
“快看，那是什么？”
穿过树林之后，视野逐渐开阔，石典低头寻踪没有发现，上官月却看到了远处升起的一股黑色浓烟。
石典抬头，眉头皱起。
这样的浓烟他过去经常看到，不是山贼进村烧杀掠夺，就是官兵征税抢夺民脂民膏了。
“要过去看看吗？”
浓烟升起的方向并不在他们前进的直线方向，上官月故有此一问。
石典没有犹豫，调转马头，“当然，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撞到了我们头上。”
浓烟是从一个小村庄里升起的，这个村庄不大，坐落在小树林边上，离近了看，也就百十来户人家的样子。
此刻，村子内一阵鸡飞狗跳，没有出现石典想象中山贼或者官兵的戏码，而是几个膀大腰圆的村民，正在跟十几户瘦弱的村民对打，打斗场面十分混乱，撞倒了火灶也没人去管，也才形成了那滚滚浓烟。
“这是什么情况？”
石典愣住了，转头望向上官月。
从上官月的言行举止上，石典就察觉了这个女子不是普通的民众，她识字且颇有家教，是一个读书人。
而对于读书人，石典习惯性的遇到不懂的事情的时候就开口询问，往往这些读过书的人为了彰显自己的学问，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果然，上官月凝视着前方的混乱景象，眉头紧锁，轻声分析道：“这看起来不像是外来的侵扰，更像是村内的纷争，或许是土地、水源或是一些内部矛盾激化导致的冲突，那些壮硕的村民，可能是村中的强势一方，而瘦弱的村民，则是处于弱势。”
石典点点头，好奇心大起，拍马上前：“走，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石典策马缓缓靠近村庄，尽量不引起注意。
他们靠近时，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正被几个壮汉推搡着，老人踉跄几步，摔倒在地，却无人理会。
石典见状，拍马上前大声喝道：“住手！”
突如其来的喊声让打斗的双方都是一愣，纷纷停下动作，望向这个不速之客。
一个看似领头的壮汉上前，态度并不友善，上下打量了两人两骑一眼，见到两人身着治水军军服，眼中闪过几份忌惮，嘴上却是不饶，喝问道：“你们是何人，来此有何贵干？”
“我是何人与你无关，只是见不得几个壮汉欺负几个瘦弱的老人，就想来管管。”石典说的痞气十足，配上他身上的军服，倒有几分那些来催账的官兵的味道，让这些村子里的壮汉一时间被吓住了几分。
这时，那摔倒的老人却踉踉跄跄的自己站起来，来到石典和上官月面前啐道：“谁要你们来多管闲事的，我们自家人在这里打闹，要你们两个来管啊！快走，快走！”
其他几个瘦弱的也都是老人模样，纷纷围了过来，言语中也多少怪他们两个多管闲事的话，一时间，变成了他们的不是了。
上官月完全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愣住，胀红了脸。
而石典则面色阴沉下来，喝到：“找死是不！给你们脸了，信不信老子找人屠了你们，让你们老的小的一起团聚。”
这话说的，尽显山贼寨主的本色，所有人闻听都呆住了，那些个老人顿时安静了下来不敢造次，而那些壮汉也唯唯诺诺的不敢吱声，平民老百姓，碰到山贼和官兵，就如老鼠见了猫一样，更何况石典现在是两者的结合体。
“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石典面无表情的指着第一个出声的壮汉，让他站出来。
那个壮汉完全没了刚刚跟老人扭打在一起时的凶悍，此刻温顺的像个小绵羊，陪笑道：“误会，全是误会，官老爷你息怒，听我慢慢跟你说来。”
他指着站在另一侧的那些老人说道：“官爷，这些不是什么老人，他们都是我们的儿子，我们刚刚正在教训儿子呢，动静大了点，不想引起了你的注意，是我们的不对。你们几个，还不赶快给官老爷赔不是。”
那些个老人居然赶忙朝石典和上官月躬身行礼道歉。
上官月再次愣住了，指着那些个老人不敢置信的说道：“什，什么？你说这些人是你们的什么人？”
那个壮汉不敢抬头看上官月。
虽然上官月身着军服，而且松松垮垮的不是很合身，可是那白皙嫩滑的脸蛋和仅露出来的纤纤玉手就说明了这个女子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可能多看一眼，就要砍掉脑袋的。
“我也知道官爷听起来可能不相信，觉得别扭，可是事实就是这样，这些个长着老人模样的，正是我们的儿子，最大的今年十六岁，最小的十三岁，他们之所以变成这样子，都是拜一个妖女所赐。”
“不许你说小梅是妖女！”
“对对，你们懂什么，我们变成这样子都是我们自愿的，小梅是圣女，不是什么妖女。”
当那领头壮汉说到妖女二字的时候，那些刚刚表现的有些温顺的老人突然炸毛，变得易怒且暴躁，纷纷要纠正壮汉的说辞。
“闭嘴。”
石典看不下，出声打断，可谁知刚刚的顺民变得连他都不理了，完全无视了他的话，继续出言攻击那些壮汉。
“我说了闭嘴，听不懂吗！”
石典也不惯着，挺身就从马上跳起，朝着那些老人身前的地面重重踏下。
以他五十三妖图的实力踩下的一脚，村子里简单夯实的土石路瞬时爆开，溅起飞土石打到了周围所有村民的身上和头脸，而石典脚下，形成了一个直径四米的大坑。
被土石打到的老小孩总算清醒了过来，被吓得纷纷后退，而那些壮汉更是直接跪了下来，大叫大老爷饶命，放过孩子之类的话。
石典皱皱眉头，再次说道：“太吵了，都给我闭嘴。”
这次，所有人都听到了，场面立刻安静下来。
石典从坑里走出来，到了那领头壮汉的面前，低下头道：“你，就你一个，继续说。”
视线扫过身后那些老小孩，冷笑道：“你们闭嘴，问到你们的时候你们再说，如果再像刚才那样，我就把你们通通埋起来。”
那些老小孩噤若寒蝉，纷纷捂住自己的嘴巴。
见此，那壮汉继续说下去：“官爷，我们村庄唤作刘家村，约莫百十户人口，一村之人大多姓刘，彼此间沾亲带故。因远离河流，未曾深受洪水之患，生活本是安宁无波，十几日前，来了个女子，自称乃是丰州难民，因为路途遥远，家人都饿死病死了，独她孤身幸存。
我们见她孤苦一人，想着既然如此，也许可以给她在村里找个人家，毕竟村中男子众多，女子稀缺，此举原是两全其美。哪知道，这不是给我们村里添丁的喜事，而是给村子里减寿的啊。
一开始，我们把她许给了村口的刘铁匠，孰料仅过一天，那刘铁匠就病死了，我们那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只是说刘铁匠福浅，受不得这么好的媳妇，可谁想第二日把她许给了村北的刘裁缝，刘裁缝第三日又死了，而且死的那叫一个离奇啊，马上风死的。
村里的人开始觉得这个女子不吉利了，可是拗不过村里一些小年轻没见过世面，这么水灵的女子他们根本就抵抗不了诱惑，刘裁缝尸骨未寒，刘二麻子便迫不及待地找人过媒娶了她。”
说到这，石典插话道：“那刘二麻子也死了？”
壮汉摇摇头，道：“这事也奇怪啊，刘二麻子娶了她，居然没有死，只是没死是没死，却也跟死了差不多。”
“这怎么说？”
“刘二麻子正是二十五六的年纪，这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新娘，不得夜夜新婚啊，结果就是这洞房太过频繁，伤了元气，整个人几天不见，就瘦的跟个柴火似的了。此事被村里几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知晓，他们素来热衷于窥探隐私之事，听到这样的描述当天晚上就过去听墙角了，可是不知怎么的，第二天，有人居然看到他们恍恍惚惚的从刘二麻子家里出来，魂魄似被勾走一半的样子。
村子里没有多想，只是传那女子不守妇道，暗地里行那娼妇之举，可谁想居然完全不是这样，那些年轻人回家后，竟成立了一个教派，宣称那女子是上天派遣的圣女，受伤落入凡尘，需吸收阳气恢复神力以护佑众人。他们尊她为教主，说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使者。
在我们这偏远之地，若真有神明庇佑自是好事。可那女子不但把所有的青年纳入了她的那个什么教派，更要求众人将阳气乃至寿命献给她，许诺待她复原后，上天会将这些寿命归还，并让众人同登仙界。
刘家村的青年无一幸免，纷纷受其迷惑，给她献了祭，献祭后的人，无论年龄大小，皆迅速苍老，形同暮年。我们几个原来在外跑商的，回来看到村子变成了这副模样就要去找那个妖女算账，结果却被这几个不成器的臭小子给拦住，还为之跟我们扭打在一起，这也才引起了官爷的注意。”
石典眉头紧皱，这壮汉的话，让他想起了前段时间那个给他讲故事的文书先生提到过的一个故事，故事里的一个妖怪，跟这里的情形很像。
他来到最开始啐他的那个老小孩面前，板着个脸说道：“你们那个圣女还是教主什么的，她是如何让你们献祭的，仔细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