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世界的路漾继续追风嬉戏,荡漾在世界的边缘,看万物坦荡,任自由如风。
她的洒脱不羁,很有感染力,在隔壁驻营的沙特妈妈总是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她。
她和路漾说自己在阿富汗生活的事情。那里的女的,是彻底捂住的。从头发丝到脚趾头,包括眼睛,也是盖住,但是眼睛部位是网孔,可以看到外面。
这种荣誉优越感,她不知道怎么描述。那边的女子以此为荣,男人对她们有这些要求越多,她们越欣喜,说明越被在意和珍惜。
就是她们独属于某一个男人,是这个男人的私有物品这种认知,让她们特别有存在感,很受用。
这……就是人性吧。
越放松自由自在,万物都在流转,千变万化。越禁锢,它就越存在,牢不可破,而使它长期存在的,恰恰是被欺压压迫者的维持。
不变是需要有能量长期维持的。是非常消耗能量的。而维持这种状态的,不仅是压迫者,更多的是受压迫者的无限忍耐甚至一丝不懈怠的持续输出能量维持,是压迫和被压迫者的共同维护,缺一而不可。
比如在阿富汗,如果让妇女摘下头巾、出去工作,恐怕第一个站起来反对的会是妇女,而不是男人。
她们认为不工作,是自己的权利,是自己辛苦维持的既得利益,即使这让她会痛苦,时不时痛苦,但是痛苦早已是习惯的一部分,不可或缺,倚赖的一部分。
什么叫落后呢。落后的社会里,人人都是受虐狂。不受虐,她受不了的。她早已沉浸其中,在受虐和短暂的松弛也就是喜悦里沉浮,就是她赖以生存的一切。
但是这个沙特妈妈却挺特殊,她极力想打破这一切,离开现在的一切,她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被困其中,并痛苦。并且,她有不惜一切代价的决心,这就了不得。
如果患得患失,既要又要,那只是在纠结,原地打转,拉锯,很难走出下一步。但是这个妈妈不惜一切代价,那就了不得了,只要她想,那就没有不成的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和别的穆斯林妇女不同,大概和她出身好,小的时候走过不少国家,打开过眼界有关。
就比如现在,明摆着的例子,路漾每天无所事事,除了看海看花看草听歌,就是笑着和daniel闲聊,唯一需要等着的,就是三年一到,可以拿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的居留卡。这让人开心的生活,让路漾容光焕发,美的不可方物。
就是鲜活的朝气蓬勃的灵魂,人,都是有感觉的。
沙特妈妈很羡慕路漾,而她自己一天到晚戴着又沉又闷的头巾,一停不停,每天到了晚上都又困又累,还要把房车收拾一遍,铺上铺盖,众人睡下,她才能入睡。
她私下和路漾闲聊的时候,说自己过够了这种日子,她想跑。
看着路漾惊异的眼神,她说,自己本来就不是一个好妈妈。不仅是老公,还有孩子,她都厌倦了。老公,是有意识的剥削他,孩子们是下意识无意识的剥削,这就是人性。
而且,沙特妈妈的陪嫁很多,却很大一部分在她自己的一处房子里,所以她走了,将来生活有倚靠。
貌似很早她就在找机会了。
她说,在她们圈子里,是不允许离婚的,女人不可能离开家庭,抛弃孩子,这是大逆不道的,比杀人还让人可耻。可是她就是臭不要脸,就是想跑,她说,她想摘掉这该死的沙丽(大概这个词,因为英语沟通,具体发音不是很清楚,就是外面包着的这一切,包括头巾面巾。)
路漾很称奇,因为在穆斯林的世界,特别阿拉伯国家,女人都不想摘掉沙丽,认为被摘掉是对她们天大的侮辱,就像我们被剥光示众一样。
所以,到底是多大的决心,才能让沙特妈妈想脱掉沙丽,真面目示人,在她们文化里,这是不可思议的。
后来,路漾和daniel的车就开走了。本来以为和她们一家就此分开,但是在奥克兰主道的尽头,就是一路开到海边的尽头好望角的地方,路漾又看到了沙特妈妈,此时,她是孤身一人,虽然狼狈,眼睛却炯炯有神,充满神采,焕发出久违的光芒,路漾就知道,她跑出来了。
而且虽然她还戴着头巾,却摘下了面罩,第一次看到一双灵动的大眼睛。
她说在之前的交谈中,知道路漾两人会沿着海边的大公路一路向西北,开到好望角。所以在找到机会,果断离开后,她搭乘了一辆私家车,先一步来到这里,等着路漾,想在她们车上借住几天,稍作休整,再做下一步打算。
路漾佩服她的果断抛下一切离开,却也担心被她的丈夫追了来,连累自己和daniel。
沙特妈妈看出路漾的心思,安慰道,一时追不上的,她老公早已被她养成了巨婴,没了她,带着四个孩子,他且要焦头烂额,反不过神来呢,而且这里是纽西兰,可不是她们国家,没人会把她抓起来,没人会理会她的逃跑的。
路漾同意了,两人又开心的彻夜长谈,又美美的喝啤酒吃羊肉,玩的不亦乐乎,庆祝她勇敢打破枷锁,获得新生。
沙特妈妈身上带了价值可观的新西兰元。因为她老公很抠门,平时开销都是她自己的嫁妆。这次来纽西兰旅游,换的钱也是由沙特妈妈管理的,所以她只留了少许钱给他们,绝大部分自己带走了。
路漾禁不住向她竖起大拇指,所谓无毒不丈夫,真是条汉子,一般女人难免拖泥带水,心疼孩子,放不下这个那个,舍不下自己付出的一切,怨言载道,腻腻歪歪,而这个沙特妈妈,女中豪杰,却不声不响的,做下这等大事。
问她以后的打算,她说从此那个Lisali就死了,就没有了。重新活在这里的,是Kansas,她会在这里黑下来,打黑工,养活自己。直到拿到居留和护照,重新做人。
她拿出之前沙特的护照,撕了个粉碎,扔进炉子里,烧成灰。路漾震惊她的决心,问到孩子呢,也永世不见吗。
她点头,道,无论孩子,还是姐弟,还是父亲,哪怕最疼我知我惜我的母亲,永生不见。我不认识她们,我是Kansas,Kansas没有父母,未曾结婚,没有孩子。
孩子和父母、亲人是Lisali的,而Lisali刚刚已经死了,已经死亡,就死在这南太平洋的大海里。
路漾忍不住的惊叹,这,也太果断了,当机立断,就死了。这人命关天,还能这样活,真的是……
路漾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只有满心满腹的感叹不已。
然后两人继续喝酒吃肉。唱歌聊天,看海看月亮,一夜未睡,来祭奠已经走了的Lisali,庆祝Kansas的新生。
真的是,太太太刺激了。
在路漾这里生活了两天,新生的Kansas再次离开,搭上一辆私家车,要去南岛,从此天高海阔,完全进入不同的人生。
走的时候,身上围的沙丽袍子和头巾已经彻底脱下来,Kansas看天看地看大海,第一次见了天日,被360°无死角的蓝天白云包裹,激动的热泪盈眶。
她说,就是背叛全世界,她也要继续向前,这不一样的人生,这充满张力的生命,她好激动,好幸福,她得重新开始。
……
其实这个选择,会让Kansas失去很多,包括她的财产,可能都没有机会再回去拿,那可是她活到现在的一切,更别说还有四个孩子,都能被她果断斩断情缘,抛下一切,路漾真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她自己,是做不到这些的。
无论是嘉米,还是父母,还有她还悬着的工作,还有在国内的一切,包括房子、家具、锅碗瓢盆、衣服、日用品、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切,大大小小所有的一切,路漾都放不下舍不得抛不下,所以她不沉重负重,压弯了腰被禁锢的死死的,又能是谁呢。
这天幸daniel解救她,可是国内所有的一切,她还是死死攥着,被牢固压着,并没有办法解脱。她和Kansas相比,差的可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