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天空,同一片月色,夏府东院金缕楼好事一刻值千金,而西院兰香轩则灯火暗淡,旧人思愁。
“母亲,今夜父亲会来么?”年仅六岁的夏霏墨幼稚的声音,透着些许好奇,询问独坐在床头的生母。
这会儿,江晚柔目光呆滞,神情恍惚,仿佛没有听到爱子的问话,窗台外,喜气洋洋的乐曲一浪高过一浪的传入耳中,不禁让她温柔的目光中平添了缕缕愁云伤感。
“母亲,母亲—”夏霏墨伸出手摇了摇林晚柔的手臂,高声呼唤。
“啊!墨儿,怎么了?是不是饿了?”爱子的拉扯让江晚柔繁重的心扉有了一线醒觉。
“不,孩儿不饿,母亲,父亲今夜会来看望母亲么?”六岁的孩子不太明白父亲迎娶新人的蕴意,但从奶娘忧虑的诉说中,感知到了今夜过后,母亲的地位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墨儿,听娘说,从今往后……,你不能再唤为娘为母亲了。”江晚柔认真的态度,蕴含泪意。
“啊!那孩儿应该唤什么?”从出生至今,就一直唤母亲,为何今夜突然要改口,年幼的夏霏墨不甚明白。
泪光点点,江晚柔强忍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温柔说道:“唤姨娘,以后有外人在场,必须唤姨娘。”
在一妻多妾的年代,无论其他侧房生育了多少孩子,其子女只能唤当家主母为母亲,而其他妾室,一律称为姨娘,这是祖制。
“姨娘?!”夏霏墨摇晃着小脑袋,甚是费解:“那在父亲的面前,也要唤姨娘么?”
“是的,墨儿,你要记住,牢牢的记住,往后东院金缕楼的漂亮公主,她才是你的母亲,而我只是你的姨娘……”咬牙切痛之下,皆是隐忍的无措之举。
“娘,你哭了。”看着斗大的泪珠从林晚柔的眼眶里涌现出来,夏霏墨倍感慌乱,他何曾见过母亲这般难过的神情,年幼的他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没有,娘高兴,你父亲迎娶了当朝公主,往后夏府的日子会越过越好,娘的眼泪,是高兴,是喜极而泣,你万不敢对外人说,包括你的父亲,都不行,好么?”江晚柔认真的嘱咐,让夏霏墨似懂非懂的重重点了点头。
“好的,娘,孩儿记下了。”
就当房中母子正在对话之际,肃静的院门外突然响起了几人走路的声音。
“老夫人来了,给老夫人请安。”一名看守院门的嬷嬷,看清楚来人模样之后,赶忙高声请安,同时也向内院厢房里的主人通报了信息。
“奶奶来了。”夏霏墨率先欢笑着跑出了房门。
“给祖母请安。”欢快跃入门廊,活泼可爱的大孙子,果然是夏老夫人最大的开心果。
“好墨儿,快让奶奶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隔辈亲的疼爱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奶奶,墨儿最近饭量又见长了,还能背全弟子规了。”小人儿得意洋洋的模样,让夏老夫人倍感欣慰。
“好好好,吃的多,长的高,一定要听私塾先生的话,将来和你父亲一样,做一个文武双全的大将军。”夏老夫人一边赞叹,一边抬首,与正走出房门相迎的江晚柔打了个罩面。
“母亲,天色已晚,您怎么亲自来兰香轩,应该是我去见您才对。”江晚柔的声音透着惊异,她赶忙上前请安。
“今夜无事,我来看看你母子俩,来人。”夏老夫人一偏头,身旁一名小丫鬟赶忙紧步上前等待训示:“把小少爷先带去旁边玩耍。”
“是。”那丫鬟依从上前拉起夏霏墨的小手,巧笑道:“小少爷,刚才进门的时候,奴婢看见一只小青蛙,走,带你去瞅瞅。”
“嗯,墨儿告退。”说着,夏霏墨认真行礼,乖巧的跟随那名丫鬟往外院走去。
“你随我进屋,我有话要说。”夏老夫人笃定的声音,让江晚柔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上前搀扶,两人同入厢房,夏老夫人命令门外的丫鬟们去院门口等待,这下子,整个内院就只剩下她与江晚柔两个人了。
“母亲,您有话要说?”江晚柔恭敬地将夏老夫人搀扶到主座上,谨慎问语。
“是的,晚柔,今夜我是为了墨儿而来。”夏老夫人沈稳的目光,一直盯在江晚柔刚刚哭过的脸上:“吾儿今夜迎娶公主,你心伤绝,我能体恤,往后岁月,你将以妾室身份服侍吾儿,无论受到了何种委屈,均可与我述说,万不可得罪了公主,你明白么?”
“儿媳明白。”得罪公主事关重大,一旦王权发怒,会祸及整个夏府,甚至株连九族。
“嗯,我知你素来知书达理,性情温文尔雅,与公主相处一事,断不会有诸多难题,可是往后,你终不是主母之身,墨儿若继续在你房中生养,与祖制不符。”夏老夫人的面容浮现出了缕缕忧虑的神情。
“儿媳知道,在这天下,唯有当今主母才能生养夫君的孩子。”声音哽咽,放弃了正妻身份,就等于放弃了自己所有的一切。
“你能明白,我甚是安心,所以今夜,我想带走墨儿,将他放在谙萃轩生养,墨儿是吾夏府的长孙,定要好生培养,方能在未来担当重任。”昭庆公主的品性实在让夏老夫人不敢恭维,生怕把夏府长孙教坏了。
百般思索之下,夏筠才决定将夏霏墨放在夏老夫人跟前生养,也好保全夏家血脉的优良传承。
夏老夫人的用意,江晚柔焉能不懂,以她现在侧房的身份,想要保全自己不受欺辱都很困难,更别提保护爱子一帆风顺了,如果孩子能够放在老夫人那里,纵然昭庆公主再怎么嚣张跋扈,也不能去向自己的婆婆叫板,还能保证孩子的生活无忧,确实比跟着自己要强很多。
可是一思到以后亲生儿子不能经常见面,瞬下,江晚柔忧愁的面容苦楚一片:“母亲,……墨儿就托付给您了。”
“唉,”夏老夫人无奈叹息:“公主下嫁,王命难为,我知你心里难过,确也无奈,日后,你可多去谙萃轩走动,与墨儿说说话。”
“多谢母亲安排。”江晚柔面向主座,真挚的行了跪拜重礼,目光柔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