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轩心下一凛,立刻撑起真元护罩将二人护在其中。待看清眼前的情形,心下又是一颤。
之前天剑派借用护山大阵将百足蜈蚣限制一隅,其他地方虽也是护山大阵的范围,但并不受影响,所以韩玲他们才能安然无恙。哪想此时范围已扩展到整个湛卢山脉,而百足蜈蚣也连绵数里,遮天蔽日如同一片乌云。
乌云翻滚,夹杂窸窸窣窣的声音,宛若山雨欲来。
范围大增将整个湛卢山席卷于内,却也并非全无坏处。起码滔天魔气稀薄了许多,虽仍有浮云遮望眼,却已难挡视线。
但有时候人明知如此,却仍需要遮掩,甚至是欺骗,不然便无法面对真相的残酷。
之前鱼贯而入的众人如今已不足一半,唯留一地枯骨。看着眼前的情形,文轩只觉得嗓子干涩,宛如刀片划过嗓子。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文轩循声望去,一位散修已被魔气包裹。在他眼前,活生生沦为一摊白骨。
宛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少弟子再已忍受不住,竟大声痛哭起来。哭声一起,便如洪水奔流,再也控制不住。
“师妹!”夜如月大喝一声人已冲了出去。
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文轩也没有迟疑,紧随而去。待将层层魔气驱逐在外,一个个莺莺燕燕已焦急出声:“月师姐,师姐,夜师姐。”
夜如月眼泛泪花,点头一一回应。
“如月,你我护法,速叫她们调息恢复。”文轩一眼看出她们脸色苍白,已是真元亏损之相。若不是他们二人赶回来,再有半个时辰她们便会真元耗尽。
夜如月也明白此非倾诉的时候,顾不得询问来龙去脉,便让众人盘坐调息。
玉清弟子更明白自己处境,没有迟疑,纷纷盘坐调息。只是看向文轩时,眼中多了一股异色,但都颇有默契,没有开口。心事被看穿,文轩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将视线挪到一边。
“这···”待看到冥灭三人竟也与百足蜈蚣纠缠在一起斗得难舍难分,文轩不免心下一紧。
“怎么了?”见文轩面色不对,夜如月急忙问道。
文轩顺手一指,夜如月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让我出手?”
文轩摇摇头,百足蜈蚣已如一座大山压在每个人心头,说是生死存亡之际也不为过,根本没有多少回旋的余地。他再想避重就轻已无可能,除非他愿意眼睁睁看着同门师兄弟葬身于此。
当初虚乾丧命虽责任并不在他,但若说他无一丝懊恼也是虚谈,此时再不敢犹疑不定。否则一旦有个闪失,他万死也难求心安了。
“那你要出手?”夜如月迟疑片刻还是问道。
文轩点点头。
“你不是说···”夜如月虽未说完,但意思已竟明显。
“生,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
“你去吧,不必担忧我和师妹的安危。”
“好,我去去就回。”文轩说罢,人已消失在原地。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夜如月心思杂乱。她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可低调到连修为都要隐藏的地步未免有些过犹不及。
“他到底在隐藏什么呢?”夜如月轻轻低语。从文轩嘱咐她保守秘密到和盘托出不过短短时间,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思议夜如月并不清楚,但她却知道文轩必有一番挣扎。
兀自叹息一声,夜如月已将视线挪开。
文轩却已赶到三人身旁,随手一挥,团团魔气便消散于无形,“冥师兄!韩师兄!风林!”
三人这才注意到文轩,韩风已然开口,“师弟速速退下,此兽霸道无比,我与冥师兄也顾不上你。”
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文轩心中感动。
微微一笑,离火真元透体而出接着撑天而起,瞬间开辟出一片空地将三人护在其中,“你们真元不济,再拖下去也是勉强,速速随我去调息。”
冥灭面色有异,朝韩风看去正好迎上他同样惊异的目光,倒是古风林沉不住气,刚想开口却见文轩已身形变幻,正为他们开辟出一条道路。
“咱们这位师弟远比想象中要神秘。”冥灭眼神一凝。
“是啊,刚刚的气势绝不止出窍期,文师弟不简单呐!”韩风应道。
冥灭点点头,“想必是看透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怀抱利器却不露圭角,单是这份心性就远非常人可比。之前我常怀疑,两年时间一个人怎能达到这般修为,如今看来他今日之成就绝非悟性二字可以概之。”
韩风点头深以为然,“文师弟的心性涵养无可挑剔,当初孟靖那般刁难,甚至骂他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他都浑不在意,直到孟靖失了兴致,才不了了之。”
“哦?竟还有此事?不想文师弟竟达观至此。韩师弟,你说咱们这位文师弟到底是什么修为境界?”
“修为至少也是出窍期,还虚问道也非不可能。境界却说不好,依我看至少也是问道期了。”
冥灭没料到韩风竟会有如此高评价,不由朝远处看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知易行难啊。走吧,别枉费了师弟一番心意。”
文轩自然不知道两人的议论,纵然知道也不在意。他既已出手便只能一往无前。
“风林,你跟着我便可,不必再枉费真元。”见古风林仍在出手抵挡魔气,一旁劝慰。
“没事,虽真元略有些亏损,但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古风林不以为意。
“去和玉清阁弟子汇合!”
古风林眼神一亮,生生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眼珠一转又道:“之前你和如月师姐去哪了?是怎么摆脱那些人的?”
文轩头也不回,“适逢大阵被异兽破开了一道口子,我们侥幸逃出阵外。”
“原来如此,先前我们也曾想利用异兽之力,奈何大阵愈合地太快,根本无法离开。对了,那仙剑最后落在谁的手里了?”
“被如月师姐收服了!”
“什么?仙剑被玉清阁夺去了?”古风林一惊,一脸难以置信。
文轩轻嗯一声没有多言。
古风林则沉默不语,然心中却已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他一直坚信宝物有缘而居之,可到头来还是被这些个天才翘楚们得手,一时间接受不了。
这倒并非是嫉妒,只是信奉的东西突然出现了偏差,心中萌生出一些芥蒂。他自认为的缘更像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若仙剑择主也“嫌贫爱富”,那世人苦心孤诣的道呢?
此次湛卢山之行,他虽表面上嘻嘻哈哈,实际却感受颇多。不像冥灭、韩风作为玄阳的得力帮手,玄阴让他前来就是为了见见世面。如今年轻一代的天才他见也见了,相比之下,不免懊恼没有早入蜀山。
即使如此他仍有信心追而赶上,但经异兽祸乱,看着一众如他修为的修士葬身于此,兔死狐悲不免有了时不我待之感。可若所寻的道嫌贫爱富,他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口中喃喃:“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什么是天道,什么是人道?”
“怎么了风林?”见古风林突然不言,文轩察觉他情绪不对,不由问道。
“文轩,你说宝物有缘而居之,缘是什么?”
文轩一愣,人已停了下来,用离火真元将二人护住。他展露修为,是让三人心安。至于转瞬间离开,一是形势紧急容不得耽搁,二来还是怕他们询问,尤其是古风林开口。既解释不清,索性就糊里糊涂了。
只是没想到古风林开口竟是这么一问,心中蹊跷,不由嘀咕,“风林明明没有参与抢夺仙剑,为何没能从中走出来?”略一沉吟才小心着开口,“佛家说缘为因果桥,依我所悟,该是定数。”
“定数?”古风林看着疾行的文轩略有所思。“或许吧,可惜我悟性太差,还做不到如实观照。”
文轩虽如此说,然缘之一字他岂能说悟得透彻。譬如仙剑,真的注定是夜如月的吗?他不知道,但若他不来湛卢山,仙剑会出世并落到她手里吗?又或者他执意要仙剑,那岂不是会落在他的手中?
但越是这样想,他便越能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股巨大的推力推动着他前行,任他如何挣扎也难逃命运的罗网。譬如这湛卢山,只要洛雪在,他必定会来。而只要洛雪在,他便不会站在天剑派的风口浪尖之上。
“风林,开悟是悟,自性自在亦是悟,你不必妄自菲薄。况且祸福相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仙剑虽好终不过身外之物。你不必挂怀,况且你我都不曾拿起,又何必执溺于放下或者放不下呢?”
古风林摇摇头道:“文轩,你不必忧心,只是一时的迷惘。”说罢,长长叹息一声,视线却随之飘飞了很远。
“文轩,你知道我从不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