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叶心仪不知道乔黛染在生气什么,但是,过往大量的例子告诉叶心仪——
认错就对了。乔黛染笑了,就是没事了。
毕竟让乔黛染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乔黛染轻哼一声,咬住嘴唇,把笑意收回去,轻瞪叶心仪。
叶心仪眼珠一转,马上掏出手机,一边滑手机一边语气兴奋地说:“公主大人一定没有看到网上的热搜和评论吧?可有趣了!我翻给你看看!”
乔黛染可是万不得已才翻手机的人,她当然没有看过网上那些热搜和评论了。
叶心仪点开一个关于乔黛染的热搜,像是太监宣读圣旨般高声念给乔黛染听……叶心仪念了很多,念得声音都越来越像太监了,才停下来,休息一会。
“怎样?”叶心仪眨巴着讨好的眼睛,“网上的评论还符合公主大人的心意吗?”这话说的,仿佛网上的言论是乔黛染授意操纵的。
“哼。”乔黛染不屑道:“本公主贵为萨释国最尊贵的曼罗公主,岂是这群无知网民可以公然议论的?若在萨释,这般公然议论本公主的平民……都得死。”
“死?”叶心仪赶紧解释,“现在时代不同了!而且……那群网民整天无所事事地,就是喜欢在网上发表言论。无论怎样……大部分网民还是站在你这边的。看在他们站在你这边的份上,你就饶他们不死吧!”其实,叶心仪也是这群网民其中的小小一员。
“哼。”乔黛染冷笑一声,“此话说的,仿佛本公主如今还能赐死他们一般。”
“呵呵。”叶心仪心想:你不能赐死他们,但是,你能“赐死”我啊!怕怕!不不不!不用怕,反正公主大人不会知道的!
“再者……”乔黛染不悦地咬了咬牙,看样子是真想“赐死”那群网民。
“怎么了?”叶心仪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身体,把抱枕挡在身前。
“那群网民竟敢那般形容本公主……简直气人!”乔黛染咬牙彻齿地复述,“年老色衰……本公主才十六!更不必说那些可怜本公主的话了!本公主可是萨释国最最尊贵的曼罗公主,岂容他们可怜与同情!”
“公主息怒!”叶心仪只差没有下跪了,“这么说吧……年老色衰的是我表姐,他们可怜与同情的也是我表姐……绝对不是公主大人您本尊!”
“并无二样。”乔黛染忿忿地往后靠着沙发靠背,微微撅起嘴,把抱枕放在腿上,负气地捏着抱枕,“在旁人眼中,本公主就是你那年老色衰还被丈夫抛弃的表姐,可怜悲惨得很!哼!本公主原本十六芳龄,容貌倾城,万千宠爱在一身,是萨释国最最尊贵的曼罗公主……如今,竟变得如此可怜与悲惨!”
“不可怜,不悲惨……”叶心仪哄孩子般安抚乔黛染,“你很快就会成为连城珠宝的大小姐了!虽然‘连城珠宝大小姐’远远比不上‘萨释国最最尊贵的曼罗公主’,但是,‘连城珠宝大小姐’也是很多很多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身份啊!起码比那些可怜同情你或者羡慕嫉妒你的网民都好上几百倍了!”
乔黛染心想:叶心仪虽然愚钝,这番话倒也在理。
虽然心里认同叶心仪,乔黛染却仍不屑地轻哼一声,把腿上的抱枕丢到一旁,换作双手抱胸,一脸气鼓鼓。
叶心仪“伺候”乔黛染好几个月了,当然知道乔黛染的意思就是认同了。
叶心仪继续安抚:“网民讨论公主大人,实在是讨厌。但是,只要有其他更爆炸性的新闻出现,他们就会屁颠屁颠地跑去讨论其他事情,不会再讨论你的了。”
乔黛染又哼了一声,继续气鼓鼓,却也没那么气鼓鼓了。
叶心仪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当作盾牌护在身前的抱枕——仿佛那抱枕真能挡住乔黛染的怒气似的——叶心仪从兜里掏出三颗用色彩缤纷的玻璃纸包裹的水果糖,笑嘻嘻,献宝般双手呈递给乔黛染。
乔黛染讨厌现代的绝大部分食物,却唯独对糖果有点喜欢。
乔黛染横了叶心仪一眼,拿过水果糖,拆开包裹在外的浓蓝玻璃纸,用拇指与食指轻轻拈着比玻璃纸浓一点蓝的硬糖,仪态万千地放进嘴里……甜甜的葡萄味盈满口腔,乔黛染原本还堵堵的心瞬间舒坦了不少。
叶心仪总算放下心来,继续滑手机,一边滑一边说:“网民的评论还是小事,门店里面才真的是鸡飞狗跳呢!”
吃着糖的乔黛染懒得说话,只是挑了挑眉毛,示意叶心仪继续往下说。
叶心仪说:“因为怕会被桂婉容记旷工,又怕被桂婉容秋后算账,所以我就在只有小郭、小刘、小邓、小安还有你我的群里面问,现在门店的情况怎么样了?桂婉容是不是等着我回去对我‘大开杀戒’?”
乔黛染也在那个群里,但是,一如叶心仪所料,乔黛染压根儿就没有看手机。
叶心仪继续说:“小郭她们却说,桂婉容知道公主大人‘很有可能’是解家大小姐之后,整个人都吓傻了!因为我是公主大人身边的‘大红人’,所以,桂婉容根本不可能敢对我‘秋后算账’!相反,桂婉容现在还怕公主大人对她‘秋后算账’呢!”
吃着糖的乔黛染懒得说话,只是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乔黛染心想:如桂婉容那般势利小人,岂值得本公主花时间对她“秋后算账”?如今这般悬着,也够她受了。哼。却也不一定一直不对她“秋后算账”,且看本公主的心情吧。
叶心仪继续说:“我现在有公主大人撑腰,不怕桂婉容刁难,也不怕桂婉容秋后算账,所以我才不急着回门店工作呢!虽然这里气氛怪怪的,但也算是吃好住好!而且……明天就有亲子鉴定的结果了!这种历史性的时刻,我当然要在这里亲眼见证了!”
“往后呢。”乔黛染从葡萄的甜味之中挤出这句不带一点甜味的话。
“往后?”叶心仪不解地眨了眨眼。
“嗯。”乔黛染眯眼看着叶心仪,“往后,你打算如何?”
许是嘴里的甜味冲淡了乔黛染眼神中的凌厉,叶心仪居然没有看出乔黛染眼中的“危险”二字。
“这个……”叶心仪扁了扁嘴,耸了耸肩,看似无所谓地说:“之前我已经说过了,我得赶紧找到新室友,好跟我分摊房租。”
“滚。”
乔黛染猛然瞪着叶心仪。
啊?!
叶心仪吓得瞪大了眼珠,心想:上一秒不还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又生气了?!公主大人真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难道……是因为糖不好吃?不会的啊!这可是我搜罗过最好吃的糖了!
乔黛染心想:事到如今,叶心仪居然还想着撇下本公主,早日找到新室友同住?哼!简直可恶!
乔黛染不只是嘴硬,内心也“硬”地想:幸而!本公主根本毫不在意叶心仪此人!她想跟谁住就跟谁住!本公主一定都不在乎!
心里说着不在乎。
嘴里的糖却变得不甜了,甚至有点酸。
乔黛染瞪着一脸无辜的叶心仪,咬牙道:“出去!”
叶心仪被瞪得浑身一震,马上站起身,赔着笑说:“公主大人一定是累了吧?小的这就出去,公主大人……晚安!”
说罢。
叶心仪逃跑似地溜走了。
看着叶心仪火速关上的房门,乔黛染气得把手里揣着的几颗糖全都丢在了沙发上。
乔黛染心想:叶心仪竟这般急于摆脱本公主!哼!叶心仪简直就是不识抬举!幸亏,本公主一点都不在乎叶心仪!
哼!
乔黛染负气地往后靠着沙发靠背,往旁一手捞起抱枕,用力地抱着。
脸忿忿地别过一旁。
执拗地不看散落在沙发上的水果糖,不看那几颗水果糖色彩缤纷的玻璃纸折射出的快快乐乐可可爱爱的光彩。
持续了好几分钟。
哼!
她回脸,垂目,不屑地看向那几颗继续散发快快乐乐可可爱爱光彩的水果糖……
罢了!
她负气地捡起那几颗水果糖,一脸不屑却又珍而重之地,放进口袋。
起身。
再度走到窗前。
夜色更浓了,却比不上萨释的夜色分毫。
萨释的夜,时而月朗星繁,时而月弯星灿,闭上眼总有浓浓的紫曼罗香……歌谣美酒,彻夜饮宴,伴着醉意,听着丝竹……萨释的夜,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夜。
闭上眼。
深深地吸了一开口气。
淡淡的、陌生的气息,像是一不小心洒落的下等酒、在偷偷地暗自蒸发。
夜不能寐。
夜不能寐使得她很久没有做梦,没有梦,便无法在梦中见到离寒……很想他……思念,让她落下了眼泪。
泪眼中,她仿佛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背靠着窗台,缓缓地坐下。
她从兜里拿出一块用明黄玻璃纸包裹着的水果糖,窸窸窣窣地打开,拇指跟食指拈起比明黄深色一些些的硬糖,缓缓放进嘴里……甜甜的橘子味瞬间盈满一腔,混着流泪的酸楚,说不清嘴里更甜还是更酸。
……
……
微凉的月光,寥寥轻洒。
几抹春末夏初的夜风轻拂,无情地吹落才刚攀上高枝的花瓣,落红飘零,如雨。从不陨落的紫曼罗幸宅乐祸地裹挟夜风,嘲笑花雨,踩踏乐声,恣意地于风中摇曳盛世身姿。
和一众曼罗门贵族一般,骄纵,自傲,纸醉金迷,只顾繁华不管世事。
十二岁的黛染背靠那丛繁密如墙的紫曼罗,眼泪一如落花般,滴落……一滴,两滴……眼泪,将她依云流香垂地裙的裙摆染湿。
“黛染?”
是离寒。
黛染抬起泪眼,看向背对夜色、披星戴月的离寒。
离寒总穿一身玄色,给人一种冰冰冷冷不容亲近的感觉,与他那些喜欢穿明蓝、湖青、翡翠绿的兄弟相比,尤为更甚。
“二哥……”黛染于朦胧泪眼中看着逐渐走近的离寒。
“为何哭了?”离寒走到黛染的面前,单膝跪下,抬手为黛染拭泪。
“我想娘亲了……”乔黛染用手背擦了擦挂满下巴的眼泪,不断地吸着鼻子,看着离寒为她擦眼泪。
“今日是你母亲的生忌。”离寒知道,每年今日,黛染都会特别想娘亲。
“二哥记得?”黛染一抽一搭地吸着鼻子。
“嗯。”离寒点了点头,更为温柔地为黛染拭着泪,“不要哭了。你母亲定然不愿意看到你这般伤心难过的。”离寒亦不愿意。
“可是……我就是想娘亲啊……”
虽然脑海中几乎没有关于秋萝的画面……
虽然鸢萝皇后以及其他人都对黛染极好……
虽然黛染向来万千宠爱在一身甚至常常恃宠而骄……
可是。
每年今日。
黛染总是无法自已地感到悲伤,无法自已地欲要落泪。为了不让他人看见她这般模样,她总会偷偷藏起来,偷偷落泪。
每年。
离寒都会找到她。
每年。
离寒都会如今夜这般,温柔地为她拭泪。
“二哥……”
“嗯?”
“陪我坐一下,好吗?”
“好。”
只要黛染不哭,什么都好。
离寒坐在黛染的身旁,同样背靠那丛过分繁密过分骄纵的紫曼罗。紫曼罗浓郁霸道的香气钻鼻而入,身为曼罗门贵族的离寒与黛染早就习以为常。
黛染还是一抽一搭地哭着。
此时此刻。
离寒恨透了自身的不善言语……
突然。
离寒变戏法般向黛染伸出手掌。
只见。
一块不大不小的橘色“琉璃”,正乖乖地躺在离寒的掌心。
“这是?”
黛染抽泣着,吸着鼻子,疑惑地歪头看着离寒。
“糖。”
糖?
黛染忘了落泪,却仍是吸着鼻子,更加疑惑地歪头看着离寒手中的“糖”……这糖,跟她过去常吃的麦芽糖、糖莲子等等的糖,都极不一样。
“尝尝吧。”
黛染听话地把躺在离寒手掌心的糖放进嘴里,甜甜的麦芽味之中夹杂着浓浓的橘子味……乔黛染瞬间忘了落泪,惊喜地看着离寒:“是橘子的味道。”
“喜欢吗?”
“喜欢!”
“喜欢就好。”离寒变戏法般拿出随身带着的手帕,打开,里面躺着好几颗色彩各异的“琉璃”糖,“还有很多不同味道的。只要你不哭,二哥都给你。”
“黛染不哭。”
“乖。”离寒把手帕连同里面的糖递给黛染,顺带摸了摸黛染的头。
“二哥也吃一个!”
“不……”
不容离寒拒绝,黛染把一颗“琉璃”糖塞进了离寒的嘴里……西瓜味道的,很甜。离寒对黛染笑了笑,唯只属于黛染的笑。
……
……
倪寒醒来,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
夜深。
窗外。
没有梦中的星与月,没有梦中妖娆盛放的鲜花,更没有梦中看不清容貌的古装女孩……梦中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却继续萦绕着他。
已经好几天没有做梦了。
莫名的思念无形地缠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思念……无法呼吸的思念……这种思念,似乎不只是对梦中的古装女子,还有,那位,听说已经搬进解家大宅的,乔黛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