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鹞一推开房门,谢新蕊也已跑上了楼梯口,她看到李轻鹞的背影一闪而逝,下意识举枪,又恼怒地放下,冲了上去。
本来在二楼值守的喽啰,早跑得无影无踪,李轻鹞目光一扫,就发现双手抱头,靠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李美玲。她立刻冲过去,还没想到什么脱身的法子,谢新蕊已持枪出现在门口。
李轻鹞用完好的左手一把将李美玲提起,护在身后,低声说:“我是警察,站在我身后别出来。”
谢新蕊的脸色冷酷无比,举起枪,想要瞄准李美玲,却又被李轻鹞挡住。她一步步逼近,说:“让开。”
李轻鹞却说:“放下枪,你已经被包围。刚才这里枪响,我的同事马上就会到。李美玲交给我,我们会让她受到法律的制裁。”
“什么制裁?向思翎的事,你难道不知道吗?虎毒都不食子,这个女人连畜生都不如。可她做的那些事,连法律都制裁不了,就因为她是她妈!现在向思翎死了,更加死无对证,你告诉我,还有哪条法律能让她死?”
李轻鹞答不出来。
“李轻鹞,你明明知道,只有我替向思翎亲手杀了她,才是公平的。否则这种人,还能舒服地过后半辈子。你扪心自问,她难道不该死?你们警察不敢做不能做的事,我替你做了,你不觉得痛快吗?
听我的,妹妹,让开,就当没看到,也没有谁会看到。我一枪杀了她,再向你自首。你抓住了我这个连环杀手,案子也破了。你没有做任何事,和你没关系,但是该死的人都被我这个连环杀手杀了,好不好?”
李轻鹞紧紧抿住了唇,直直盯着谢新蕊,连脸颊的肌肉,都微微翕动着。
谢新蕊以为她被说动了,心中一喜,正要再上前一步,却听她说道:“你说得没错,我也觉得李美玲该死,她让我觉得恶心、憎恨。权哥当年是罗红民的人,也就是说,她也是间接害我哥失踪的人,我恨不得扒了他们的皮,一刀刀结果他们。可是,刘婷妹,我是个警察,我哥也是警察。我再恨这个人,也不会滥用私刑,更不会罔顾职责,袖手旁观,看着你持枪杀人。警察的职责就是维护法律的尊严,我才是执法者,你不是!”
谢新蕊心头一震,继而露出讥讽的笑容:“看来我们说不拢了。”
“今天就算我哥在这里,他也会挺身而出,拦着你。你会对他开枪吗?”
谢新蕊咬牙不语。
楼下已传来脚步声!
两人争论间,李美玲一直畏畏缩缩在李轻鹞背后。从今天被人从黑暗的暗娼寨子里带出来,她就处于极度惊恐的状态。她们不知道,这段时间,李美玲身体的病处,每天都疼痛瘙痒无比,大片大片溃烂。她们也不知道,因为几个月来非人的折磨,和对悲惨现实的抗拒,李美玲已经出现了幻听幻视症状。
此刻,她被李轻鹞按在身后,看着前方背影,看到的两个女孩,却都渐渐变成了向思翎的样子。她不禁开始胡思乱想——向思翎怎么来了?按照路星离开前所说,她杀了罗红民,又把她卖到这个可怕的地方来,还不够吗?
这个女儿,还要怎么折磨她?
她是她母亲呀!是生她养她的人啊!这个小畜生没良心啊!
不,不,她要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她再也不要过这样猪狗不如的生活了,她在湘城还有那么多钱,老罗的钱有一半是她的,她要回湘城!
李美玲浑浑噩噩地,趁着两人说话的空档,忽然把手腕从李轻鹞手中抽出来。李轻鹞措手不及,李美玲已往一侧的窗边跑去。
谢新蕊只愣了一秒钟,举枪就射。
“砰”。
李美玲身子一晃,还没倒下。
李轻鹞呆站着,连做出反应都来不及。
就在这时。
密集的脚步声扑向楼梯,“哐”一声门被人大力撞开。谢新蕊忽而在这时又看了眼李轻鹞,那目光竟然是温柔的,她对她笑了笑,就像当年那个晚上,李谨诚对她笑一样。然后谢新蕊毫不犹豫,对着李美玲连开数枪。
刚扑进房内的警察们,一抬眼就看到他们追捕多日的连环杀手谢新蕊,正对着李轻鹞和李美玲的方向开枪。连陈浦的心都漏跳了一拍,所有人毫不犹豫拔枪就射。
更加密集的枪声响起,谢新蕊的身体晃了晃,手枪从她掌心滑落,她慢慢倒下。
此刻谢新蕊的世界,天旋地转。天花板在转,所有人和声音都在逐渐远离。可是她只感到心平气和,无怨无悔。只是在她的眼睛还能看见时,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李谨诚。
他原来在这里啊。
他还是七年前的样子,高高的个头,人还瘦,皮肤白,眼睛深长,脸上总是挂着腼腆的笑。他对她伸出手,手心是不是又藏了块巧克力呢?
谢新蕊忍不住笑了。
她想,我可终于找到你了,李谨诚。
我这一路,走得好苦啊。
知不知道,七年前那个傻乎乎的青年刑警,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
你也是我见过,最正直、刚强、可爱的人啊。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呢,这个世界怎么配得上你呢?在我饿时给我饼干,在我渴时给我牛奶。你怎么好像天生就知道,怎么去照顾,去爱护一个陌生人?
你用血肉替我阻隔伤害,用骨骼给我趟开了一条在世间的生路。哪怕那时的我,浑身脏透了,腐烂了,你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你用那双干净的手,把我从泥泞里拽出来,护在怀里。
可是你忘了吗,你明明告诉过小傻子要等着你的。
我却找不到你了。
这些年,我哪里都去过找了。
夏天,冬天,白天,黑夜,那些流淌的鲜血,和堆积的骨骼里,都找不到。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李谨诚,我一定成为了你最痛恨的那种人。
下辈子吧。等下辈子,希望我遇到你时,不再是个小傻子。希望我们相遇时,你还穿着那身警服,让我能看到你最帅的样子。那个时候,你可以送我一朵小小的花吗?
……
一切结束了。
李轻鹞呆呆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而她丝毫未损。
陈浦一个箭步冲过来,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说:“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她单手搂住他的腰,把脸埋进去,泪水无声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