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剑刺过来的时候,姬怀月垂了下眼皮。
五脏六肺仿佛被撕裂般的疼痛。
但她面上表情都没怎么变,波澜不惊得像是身受重伤的不是自己,只是慢条斯理拭去唇角的血迹。
这些废物,追捕了她两年,终于逮到机会把她堵在断渊崖上,下的手倒也挺狠的,看来是铁了心要用这次机会把她擒拿回去。
“师尊——你修为下降了诶,四年前你如果要杀我可没这么费劲。”
“不杀了我么?不敢杀?”
到这关头她甚至还有闲情雅致,慢条斯理的把沾了血而黏在脸颊边的碎发,捋到耳后。
她知道现在自己如今的样子,满头满脸的血,身上也伤痕累累,应当是狼狈得很。
她对此全然不顾,只抬眼望着对面的宋惊山。
两年多前,她还得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师尊。
她小时候在凡间村子,无父无母,靠坑蒙拐骗和偷窃为生,被发现少不了一顿毒打。
也受尽村人的唾弃,摸爬滚打地长大。
是宋惊山把她捡回宗门,教她修习法术,她满心都怀揣感激心思,也努力修炼想要对得起自己师尊。
只是后来。
她眸光一黯。
把她当成祭品的人,不配她喊这个称呼,她现在喊师尊时,只尾音上挑,带上几分嘲讽。
她被捡回来,就是为了复活宋惊山的师兄,那位心境高洁、举世无双的前一任宗主,君清泽。
这才是宋惊山把她带回宗门的真正原因。
她啊,素来心高气傲,睚眦必报惯了。
决不甘居人下,更毋论作为他人的垫脚石。
从来就只有她踏着别人上去的份。
君清泽对旁人有多重要又如何?与她无关。
入宗之时,她的师尊,口口声声说着要护她引导她,却没干一件人事,又是喂毒药又是带人围剿的。
呵。
有时候干脆死在小时候长大的那个村子得了,也不会被他们找到复活君清泽的希望。
她抬眼望向眼前的人,眸子里是深深的憎恶。
“姬怀月,你现在跟我们回宗门,以前的一切还能既往不咎。”
宋惊山目光复杂,一袭月白长衫,方才的打斗上甚至不曾染上尘埃,一副不染人间烟火的清冷谪仙模样。
他察觉到姬怀月眼底对自己的厌恶,怔了一下。
姬怀月向来性子顽劣,但对他还算尊敬。
他淡淡开口。
“宗门不曾亏待过你,你作为我的亲传弟子,也享受了不少优待。”
“那是,师尊待我可真好,牺牲我也是为了宗门大义。”
姬怀月分明是阴阳怪气,面上挂着讥讽的笑。
“回去之后呢?抽了我神魂灵髓当祭品,去复活你们那个前任宗主?我从此...消失于世?”
“师尊还跟这坏女人废话什么,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带不走她吗?”宋惊山身后有个青年模样的男弟子眉宇间带着烦躁。
他本还以为这是什么好差事,可以帮着斩杀叛出宗门的姬怀月,却不想掌门偏偏多次忍让,这女的还不识抬举。
姬怀月的事,全宗门内都闹的沸沸扬扬。
明明是挽烟宗掌门宋惊山的首席弟子,容貌美艳、天资卓越,颇受宗门上下优待。
却在五年前叛离宗门,打伤长老,藏经阁纵火,窃了宗门内一大法器,随后销声匿迹。
——也因此被挂在通缉令上,被挽烟宗悬赏十万灵石。
由前途光明无量的天之骄女,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疯狗。
又见证她此番举动后,他几乎只能想到这个词来形容这位师姐。
姬怀月突然开始笑,轻狂又散漫,猛然就吐出一口血来,因而看着有点癫狂,眼眸却是清亮的,倒映出发尾的血色。
她以仅剩的稀薄灵力幻化出一根匕首,抵在自己手腕上,舔了舔唇角的鲜血。
“来呗。”
她语气慵懒,又虚弱得很,轻的像要散在风里。
“你们敢近我一步,我就敢带着你们前宗主的一缕魂魄祭天。”
珍宝阁的聚魂灯,封存着一缕君清泽的残魂,她出逃那日就强行用禁术取出,放在了自己灵髓内。
挽烟宗想来也不敢宣扬,对外宣称是宗门秘宝失窃。
“毕竟我这一条烂命,哪有你们君师兄的神魂来得金贵,真能同归于尽倒还算得上是我赚了。”
“...你不必伤害自己,我们可以好好聊聊。”宋惊山目光里倒还真有几分真切的担忧,也不知是对着她的命,还是君清泽那一缕神魂。
“谈条件也得拿点诚意出来吧。”她抬起手,纤细白皙的手腕上一节染了血的红绳分外触目,面上似乎真有几分委屈,“师尊这符咒,勒得真疼呐。”
宋惊山垂眼看见她手腕上确实被勒出一段红痕,抬手拂过去,解了这禁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崖下边的地被人称作断渊林,目前可没有人从那儿活着走出,无论法术多高强。”
姬怀月回头看了眼悬崖之下的深谷,揉了下酸疼的手腕,缓慢站起身来。
“我也挺害怕的。失足滑下去就不好了。”
她脸上展现出几分畏惧,就在众人以为她要老老实实走回来的时候,她突然向后跨了一步。
动作快的没人来得及阻止。
“我说过要跟你们回去了么?”她勾唇,“不是很想要君清泽的魂魄么,送几个人进来救我啊,我活不了也不介意有人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