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选还有三日便要举行了,林尔伦站在宫门前怅然若失,他不禁想起慕鸿,很后悔把慕鸿送进宫里,以为能在朝中多个帮衬,没想到命数尽短,竟然连三十岁都没活到,这让他作为父亲伤心不已,早知如此,还不如将他留在身边细细照顾,也不枉父子一场。
“唉。”林尔伦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他虽有其他孩子,但都年纪尚小,涉世未深。深宫似海,人心深不可测,连慕鸿都被斗下阵来,其他人进宫就等于送死,他不能再让慕鸿的悲剧重演在其他孩子身上,可自己在朝中又孤立无援,若没有个在女帝枕边吹风的人,那自己在前朝将寸步难行。况且,人都是攀权附势的,当年慕鸿正得圣宠时,林府的大门就很少关上过,慕鸿一死犹如山倒,林府仿佛在一瞬间就安静了。
正在林尔伦愁眉不展时,阿斯出现了,这不是巧合,是阿斯故意为之。
“老远就看到林大人一脸忧容,可是因为陛下大选在即,大人想起了恭谦贵侍?”阿斯问道。
“大监管这是哪里话,陛下大选是天下喜事,老臣怎敢以故去的恭谦贵侍冲撞大选,这是对陛下十分不敬的。”林尔伦怕阿斯看出自己的心思,回头让女帝知道了又是一条罪名。
阿斯笑了笑,说道:“林大人忠心为国,辅佐两任国主,功不可没。陛下勤政,久未大选,如今后宫空了不少,陛下为稳定前朝不得不再次大选,这对前朝重臣来说可是个好机会啊。”
“大监管有事不妨直说。”
“林大人是聪明人,奴才就不拐弯抹角了,这恭谦贵侍走了也有几年了,林大人也该想想别的办法了,你的忠心陛下都知道,可自古以来前朝后宫都是相互的,缺一不可,后宫久缺得势的自己人,林大人在前朝恐怕也不是一帆风顺吧。阮将军后宫虽无势,但人家有军功傍身,南宫将军就不用奴才多说了吧,你是文臣,而且还是文臣之首,多少人盯着你的位置呢,若你再不在陛下身边安排自己人,那你这个位置迟早要空出来。”阿斯说道。
林尔伦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他不忍心再送自己的孩子入宫了。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对阿斯说道:“大监管的好意老臣都知道,可老臣家中孩子最大的才十五岁,不够大选的年纪,而且说心里话,男儿志在四方,若入了后宫,这一生就到了头了。”
此话正合阿斯之意,他顺着林尔伦的话接道:“玉贵侍也非赤离国主之子,但如今还不是受陛下倚重,与陛下诞下了长公主,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林尔伦感觉阿斯话里有话,问道:“大监管的意思是……”
阿斯上前一步,故意离得近些,他低声对林尔伦说道:“实不相瞒,前阵子陛下出宫游玩,路遇聚贤楼,本是想看个热闹,没想到陛下就被一个叫温知意的公子所吸引,林大人对此人应该不陌生吧。”
林尔伦一听顿时茅塞顿开,他明白了阿斯的意思。
“本来作为奴才是不应该插手大选之事的,可恭谦贵侍在世时对奴才有恩,所以奴才才不惜以身犯险给林大人走个话儿,这话也说到了,是非定夺全在林大人一念之间,奴才先告退了,若让人看见免不了落下口舌。”说完阿斯就疾步离开了。
林尔伦听了阿斯的话像抓住根救命稻草,这是天意啊,女帝看上了温知意,既是自己的人,又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后宫一旦有了保障,前朝必然得势,最重要的是,哪怕温知意在深宫中死于非命,那也不会影响他林氏一族,不过是一颗棋子,下得好便继续下,下不好大不了成为一颗弃子!
回到林府后的林尔伦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把温儒叫过来,很关切地说道:“知意也不小了,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你是我最得意的门客,所以知意的事我不得不放在心上。”
“在下一直受林大人照拂,知道林大人对知意也是恩宠有加,但犬子性子野,到如今也没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温儒说道。
“眼下就有一桩旁人攀都攀不得的好婚事,不知你意下如何?”林尔伦开始卖起了关子。
“若真有姑娘愿意嫁与我儿为妻,那在下死都瞑目了。”温儒一生坎坷,年少时父母双亡,长大成亲后以为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没想到发妻却因难产而死,留下小小的温知意和他相依为命,好在自己尚有学问,被林尔伦赏识招进府里当门客,可门客终究是门客,他怎么努力也登不上林尔伦这个位置,而且上有林尔伦施压,他也得收敛锋芒,不能求取官职,只能不甘心地做他背后的智囊。对温儒来说,自己已无翻身之日了,他不想温知意和他一样悲哀的过完这一生,能考取功名,娶妻生子是他对温知意最大的要求了。
“陛下看上了知意,有意将他纳为后妃,但大选在即,知意不能直接进宫,这是为了避免前朝动荡,大选是公平竞秀,谁也不能特殊对待,你身上又无半点官职,正常来说知意连参加大选的资格都没有。”林尔伦把话说得云里雾里的,就是模棱两可,无论温儒回答是或否,他都有话语应对。
温儒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是很高兴,他希望知意有个好前程,但不是这个好前程。
林尔伦见温儒低头不语,就知道他的内心是拒绝的,只是不便开口驳了自己的面子,趁他还未开口,自己先把话封死,说道:“温儒,你也得为知意打算打算,你在林府当门客自然是不愁吃穿,可这辈子都是为别人效力,若知意进了宫,以他的聪慧必然会得到陛下的喜欢,这宫里受宠的主子可比在前朝卖命的强多了,有知意在,林府就能盛而不衰,林府好了,你还会差吗?”
温儒听林尔伦的话就是在胁迫自己,而且就算温知意进宫也得以林府赋予的身份参加大选,自己依然是个任人摆布的门客,而林尔伦却可以依仗温知意来巩固自己在前朝的地位,最后他还要感恩戴德林尔伦给温知意一个好归宿。
可若他不同意,那就是与林尔伦作对,与整个林府作对,甚至是和女帝作对,因为林尔伦已经明确告诉自己是女帝相中了温知意,而他只是给了温知意一个可以参选的身份。事已至此,温儒他无论如何都得对这件事点头。
“林大人好意,在下感激不尽。”温儒毕竟年岁大了,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他心里虽不情愿,但也不固执,只要知意好,他便好。
林尔伦见温儒答应了,不由心生得意,这天底下还没有他林尔伦谈不成的事儿。
“既然你无异议,那老夫就收了知意为义子,以后在宫里有我林尔伦义子的身份在,其他后妃也不敢刁难知意,林府就是知意最大的靠山。”林尔伦这几句话无非就是再次强调知意要为林府做事,只是话说得漂亮,温儒是聪明人,无需多明言。
“什么!爹你疯了吧?你我父子二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你难道不知我想要什么吗?”温知意听完温儒的话顿时气愤不已,他一直认为父亲是懂他的,而温儒也确实知道知意想要考取功名,以后自立门户,让他脱离林尔伦的掌控,不在受嗟来之食,只是当下骑虎难下,唯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爹也是无奈之举,若有他法,怎会眼睁睁看着你羊入虎口。你知道吗?要是爹不同意,别说你考取功名了,就是咱们父子俩哪天死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温儒用拳头砸着桌子,他何尝不痛心。
“不至于的爹,大不了林大人把咱们赶出林府罢了,再者说我混迹皇城多年,也是皇城响当当的人物,怎的还怕离开林府饿死不成!?”温知意不服,他自诩皇城第一才子,身边跟班儿无数,若他落了难,想讨好他的人大有人在。
“唉!”温儒重重地叹了口气,说:“知意啊,你以前野性些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不行了,你要认清现实,皇城多数文人墨客为何会推崇你?不过是因为你爹我是林府的第一门客,你是借着林府的光在皇城拉帮结派,你以为他们敬重你?错了,他们是敬重林府林大人,若咱们离开林府你试试看,谁会认识你温知意?!”
温儒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泼在了知意的头上,“难道这一切都是假象?”知意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温儒看着眼前的知意心疼不已,是他亲手打碎了知意所有的幻想,如果他不这么做,有朝一日知意进了宫,等待他的就是死路一条。
“孩子,世间所有的文人风骨都要为权贵摧眉折腰,爹是过来人,懂得里面的规矩,但是你还年轻,爹希望你在宫里做到清者自清,不染濯泥,自保便可,勿去害人。”温儒希望知意既存有风骨又要收敛针芒,防人保己是大计。
知意心如死灰,仿佛间他失去了所有,为了不让父亲为难,也为了让林尔伦能待父亲好一些,只能答应参加大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