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星看着韵君决绝的背影,当下气火攻心,随即感到喉间一股腥甜,一口血呕了出来,阿斯见状连忙轻拍远星的背,他不知道该怎么出口安慰,主子之间的事哪里轮得到他这个当奴才的插嘴。
“本王要废后!死后也绝不允许他入葬皇陵!”远星捂着胸口,恨恨地说着,嘴角还挂有一丝血迹。
“陛下息怒,奴才这就给你传宫医去。”阿斯满眼心疼,这些年他努力压制自己的内心情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得到远星的垂怜,可日久生情,常年彼此相伴,就算远星不会抬举他,可他还是对远星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感。
“不必了,本王没事,传本王旨意,即刻废后,将陈韵君贬为庶人,赐杖毙!”远星喘着粗气,不杀韵君难以平息怒火。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就算要废后也要等把姜蔚的势力彻底铲除之后再做打算,不然此时废后,势必会影响前朝,朝臣们人心涌动,都希望登上帝后之位的人是自家人,姜蔚一倒,内外要职空缺,朝臣们更是明争暗抢,到时候就怕前朝后宫一起向陛下施压,那就不好兼顾了,反正帝后最坏也就这样了,眼下为容家平反,铲除姜党才是重中之重,这话本不该由奴才说,可奴才心直,只想尽可能的让陛下好,旁的顾不得了。”阿斯说得情真意切,远星看着阿斯,心里一阵暖意,觉得阿斯才是最有心的人,她刚被韵君伤过,此刻谁对她说几句温暖的话她都觉得对方是真心待她好。
“那就听你的,帝后的事暂搁一旁,待明日本王要大肆整顿前朝!”远星握紧了双拳,眼里流露出一股凌厉。
满喜宫。
“帝后,你今日算是和陛下彻底翻脸了,要是陛下废后,那你以后的日子岂不是难上加难!”怀安觉得韵君从来不是冲动做事的人,可今日怎么就忍不住了,将话说绝,这不是自寻死路。
没想到韵君倒是不在乎,他轻蔑地笑着,仿佛将这段和远星的感情当作一场游戏,“她不敢废后,赤离先前依附的就是羌国,如果陛下废了我,你觉得国主还会对圣女国俯首称臣吗?阮总督辞官卸任,举国征兵极难,陛下的江山已经摇摇欲坠了,她怎么敢再为自己树敌!”
“就算陛下不废后,那以后也少不了各种为难。”怀安有些担心韵君未来的处境。
韵君摇摇头,“为难我就是为难她自己,大不了两不相见。对了,我们去玄司那里看看吧。”
韵君说走就走,很快就来到了端仪宫,开门迎接的已不再是多福了,他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多福已经死了。新上任的掌事奴才叫多禄,是玄司给起的名字,多福多禄,也许这是一种怀念的方式吧。
韵君跟着多禄行至内殿,只见玄司泡在木浴桶中,脑袋依靠在边沿,闭着眼,不知是在享受还是虚弱无力,氤氲的热气缭绕在他的周围,水面上放着很多姜片,还有一些韵君叫不出名字的草药。韵君摆了摆手,众人会意,纷纷退了出去。
“玄司。”韵君轻声唤着,他怕惊扰到玄司。
玄司慢慢睁开双眼,见是韵君便立即展开笑颜,可那笑容转而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忧愁。
“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不必为了我和那女帝闹翻,不管怎么说,你们之间还有一个琬仪,女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在阮凝良那次事我就该明白,其实这么多年来,都是我自己骗自己。”玄司已经没有眼泪了,此刻他心如死灰。
韵君用水瓢舀上一瓢热水,均匀地浇在玄司的颈肩处,他理解玄司的锥心之痛,家中惨遭灭门,那是常人所承受不了的。
“你承受的痛苦我已经让庄允双倍偿还了,他的家人也不会得到善终,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还有我。”韵君细语柔声,那丝丝暖意从玄司的心底蔓延开来。
玄司点着头,说道:“是啊,我只有你了,我告诉你一件事,也许将来能保你一命。”
韵君又往浴桶里添了些热水,便自行搬了张椅子坐在边上,听玄司讲在他进宫前发生的事。
“我进宫的时候正是圣女国的鼎盛时期,那时候最得宠的人是晚舟,其实除了那个容公子,晚舟应该是女帝最爱的人了,可盛宠环身不见得是件好事,晚舟遭人嫉妒,尤其是阮凝良,他仗着自己的父亲是阮总督,坏事做尽,和如今的庄允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他可比庄允聪明多了,他先害死了纳错的娘亲,接着纳错也遭了他的贼手,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只有女帝装糊涂,阮凝良仗势欺人,在宫里横行霸道她能不知道吗?晚舟受欺负她肯替晚舟做主,纳错受欺辱她一直都看不见,直到人没了,她又来装深情,抬举了梅雪樱还美名其曰缅怀纳措,真是可笑至极!”玄司说着这,猛咳了两声,韵君赶忙替他敲敲背。
“好些了吗?”韵君关切地问道,看得出来,玄司对纳措的死久久不能释怀。
玄司摆摆手,继续说道:“阮凝良得手了一次,他胆子就大了,在皇陵公然打死了陆掌事,也就是晚舟的父亲,晚舟因此备受打击,也因为女帝未给他一个说法而和女帝产生了隔阂,但女帝从那之后也开始意识到阮凝良不除迟早为患,所以她和林慕鸿一起演了场假孕小产的戏,女帝骗阮凝良说她怀了他的子嗣,阮凝良向来高调,听闻此消息自然是得意忘形,他防了所有人,唯独没有防女帝,那茉莉花盆里埋的麝香是女帝自己放进去的,只不过借了阮凝良的手送过来,谋害子嗣是屠族之罪,不但如此,大家又给阮凝良扣上了意图谋反的帽子,从前的旧事又被翻了出来,阮凝良已经无翻身之地了,但女帝那时离不开阮总督坐镇,便以阮凝良一人的命抵了阮氏一族的命,这样一来,阮凝良死得顺理成章,阮总督至今还蒙在鼓里,以为那女帝向他阮家施了大恩德,殊不知他们一家都被女帝玩弄于股掌之间。”
韵君听得一阵恶寒,他原以为远星只是薄情自私,贪权爱贵之人,但绝想不到她连自己的首辅大将都算计,怪不得当年他在远星面前提起恭谦贵侍之时她的反应那么大,原来这一切都是她做的!
“如果你知道此事,按女帝的性格她怎会留你到今日?”韵君问道。
玄司得意地笑着:“她不知道我也知晓此事,本来只有她和林慕鸿二人合计的,可林慕鸿找到了我,希望在扳倒阮凝良的过程中让我添一把火,这个阮凝良善于巧舌诡辩,若是那女帝稍微犹豫一下,以阮家的实力完全可以让他逃出此劫,好不容易到手机会,怎有让他逃了的道理,所以林慕鸿将他和女帝之间的秘密和盘向我托出。”
“可能你还不知道,阮总督辞官了。”韵君说道。
“辞官不怕,你现在和那女帝撕破了脸面,她一定不会放过你,如果有一天她找到你头上,你完全可以利用此事要挟她,如果她不让你好过,那你就把此事宣扬出去,让前朝后宫都看看,他们的国主,圣女国的女帝是何等的阴险狡诈,竟用假孕陷害首辅大臣之家,她得不到民心,同样也别让她得到臣心,韵君,你要为琬仪做打算了。”玄司看向韵君,眼里满是期盼。
韵君对琬仪这倒是没做什么打算,嫡长女的身份让他也无需顾及太多,可现在的问题是圣女国现在日渐衰微,恐怕王位传不到琬仪这圣女国就亡了,那时琬仪该怎么办?若是外军侵入,势必会将姒氏之后全部铲除,为的就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玄司见韵君眉头微蹙,面露忧虑之色,以为他还是狠不下心对付远星,便也不想强人所难,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一个琬仪做维系,而自己才是浮萍之身,无根无靠之人。
“韵君,你不要为难自己,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女帝想杀了你,你再做反击,要是她能和睦地与你相处下去,你就当这件事是个保命符。”玄司怕韵君为难,他赶紧出言解困。
韵君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是在想如果有一天圣女国真的穷途末路了,那琬仪该怎么办,讲真的,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我倒希望攻进皇城的人是苏瑜,兴许他能看在当年残杀赤离多人的份上,给我一点儿薄面,留下琬仪一条性命。”
“可是他再也回不来了。”韵君第一次想念苏瑜在的日子。
“琬仪福厚,你不必过于担心。”玄司轻轻地拍拍韵君的手,以表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