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97章 初听不识曲中意
距离上次收到单位来信,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家里人要么跑到国外潇洒,要么去了琼岛避寒,都趁春节逃离燕城寻找幸福感去了。
祝又又被老爸老妈催烦了,就又有点气赵寅礼这次断联有点久。
最主要太突然,刚一开始习以为常,待反应过来,才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想来想去,她还是开车去了趟他们驻地,可是到了那儿不光找不到赵寅礼,连陆西辞也通传不上。
她想到两人是狙击手和观察员这样的铁杆搭档,真要去执行任务,的确是要一起。
貌似也正常。
可是不正常的是,当她提着礼品去陆家拜早年时,却听说陆四是去藏南支援去了,是有跟家里联系的。
这下子,祝又又心里那好不容易强压下去的担忧,就跟春天里的野草似的,噌噌地往上长。
第二天一早,就又慌里慌张地直奔驻地,想着快过年、快放假了,总会有熟人从那大门里出来的。
如是,她就跟望夫石成精了似的,在门口来回踱步张望。
脚凉了就返回车里开暖风缓缓。
又不敢待太久,生怕错过赵寅礼的哪个兵经过。
就这样空守了一下午,天快擦黑时才终于看到个熟悉的车牌!
是赵寅礼来找她时常开的越野车!
她急急抬脚,可脚被冻麻、腿被冻僵,几步路跑得踉踉跄跄。
待疾奔到刚通过减速带、即将拐弯的越野车前时,一个重心不稳单膝跪地、险些被卷至车轮下。
‘呲——!’
一声急刹,划破了这庄严肃穆的宁静。
祝又又刚努力回仰头,就眼前一花,栽倒在地……
再醒来时,祝又又是在部队的联勤保障医院病房内。
她仅懵了一秒,就腾地坐起跳下床。
可刚巧有个护士进门,眼疾手快地把她给拦下了。
护士简单问了问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见她只是猛摇头、仍是一门心思往外冲,就赶紧嚷嚷着喊门口士兵。
祝又又也认不出这到底是不是赵寅礼的兵,一把抓住人家,就开始朝人家要人:“赵寅礼呢?刚在你们驻地大门口!开车的是不是赵寅礼?是不是他撞的我?!”
士兵紧张又木讷,只顾着摇头否认,说赵副营长执行任务去了,还说嫂子你冷静,我去给您叫陆营长。
祝又又一听这小伙子能找到陆四,忙又推又晃地催他,笑得比哭还难看:“好好!找陆营长也行!你快去快去!或者你能不能带我一块儿去?!”
士兵紧跑两步、人影很快缩小,直回头说,“你回去等吧嫂子!我快去快回……”
等待何其煎熬,祝又又在病房里绕着圈儿地走,任凭医护人员怎么劝她休息她都不听。
她差不多走了几千步时,才终于等来了熟人。
‘当当、’
病房门被敲响时,祝又又已经想了几千种可能。
为了避谶,她不敢说也不敢深想,就这样想到又推翻,头都要炸了。
猛的一回头,也顾不上揣度陆西辞表情里的严肃与凝重,忙冲向门口,连声问:
“你是支援完回来了吗?!赵寅礼去哪了?没跟你一起吗?他、他是不是因为那个音频被领导处罚了?是被关禁闭了还是被发配到哪了?要罚多久啊?还、还是将功补过执行危险任务去了?你说啊,人在东南西北哪个方位,能不能告诉我啊?”
陆西辞表情没变,沉默听完,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我听护士说你怀孕了,现在这情况适合卧床休息,你先躺下。”
见平日里气场总是松弛自若、甚至有些痞气的陆西辞,今日态度却180°转变,祝又又就从自己那设想的几千种可能中抽丝剥茧,猜到赵寅礼的断联,必定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一瞬间,满心的担忧混杂着无尽的愧疚,就像涨潮的海水,汹涌地冲击着她的心脏,连带着那些输送血液的血管,都仿佛被撑得越来越薄。
她不敢废话,调转头就往病床走去,这几步路走得有些喘,在床头靠稳后,反而更觉浑身发飘。
然而陆四接下来的话,让她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心,更是飘忽到抓不住。
陆西辞先是给旁边护士递了个眼神,护士帮祝又又腿上盖好被子后,便安静且迅速地退出了病房。
见房门被关严,祝又又忙直起身仰头看着陆西辞,满心焦灼全写在眼里,嘴上又不敢再催。
陆西辞抻过一把椅子坐下,借着动作稍作酝酿,才沉声道:
“丙寅的确是去执行任务了,也的确跟你俩被泄露到暗网上的音频有关。
只不过不是因为处罚,我们的队伍,不屑于拿这种东西威胁同袍战友。
具体的我也知道的不全,只知他是被境外的黑恶势力发现声线和长相、跟他们想要找的人高度重合。
他们是先听到音频、看了那些AI动画,又对照了之前综艺节目里的高清画面,基本确认他各方面条件都符合。
所以就找到他,去替他们一个很重要的人……”
“什么?去替那人干什么?”见陆西辞尾音踟蹰,祝又又心都快急吐出来了。
忍不住急声追问。
可就在陆西辞刚要接着说,似乎还咬紧了牙根的时候,她突然抬手制止了他:
“行你不用说了!你刚才自己也说了,你也不清楚具体咋回事儿,不知道就别瞎猜了,反正他肯定不会有事儿的!不管是去干什么,都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这一段话喊完,她双唇开始不住地颤动。
眼眸中往日神采似是被迅速抽离,眸光飘忽空洞,就像在黑暗中徒劳地寻找着什么,却又始终无法聚焦。
忽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儿,生怕陆西辞也会突然走掉似的,忙半扑过去,抓住他的袖子,声音沙哑地问道:“对了,有没有、信?我听说你们在执行任务之前,都会留下、留下信的,是不是?”
陆西辞紧抿着唇,轻轻摇头:“他没交给我。”
祝又又努力解读他的眼神,意思是以他对赵寅礼的了解,那个大直男一定留下过什么,只不过不知放在哪里。
或者说,真要有那么一……呸呸呸,一定不会的,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视线逐渐模糊,祝又又猛摇头,方才想起来道歉。
对赵寅礼,也是对他的战友。
这次再开口,她的声音里满是揪心的哽咽:
“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识人不清,我没想到……我不应该非要……对不起四哥,真的对不起,我……”
她明明在哭,却又面无表情,脸上的每一条肌肉都紧绷着,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狠狠拉扯。
眼泪宛如雨滴哗哗往下流,砸在衣襟上,洇出一片片湿痕。
饶是陆西辞再想怪她,也实在不忍心。
他嗓子发干,用力咽了咽,如刀割斧劈般沙哑开口,尝试安抚:
“你别这样祝双,丙寅说你就是太善良。
呼~
陆西辞再次噎了噎嗓子里的干呛,接着把自己该说的说完:“他说那个快递员和当年的他不一样,不是所有人都配得上你的善良,可这不能怪你。”
怎么能不怪她?祝又又怎么能不怪自己。
他们的综艺都播出快一年了,赵寅礼都没被那些人盯上,偏偏被王虎在暗网上传播两人音频后,就被找上门,去替、替……
漫天悔意、愧疚,交织着巨大的恐惧汹涌来袭,祝又又头痛欲裂,脸僵得像是被冰封住。
不,不可能。
就算真有离别,他们的离别也不该连个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她应该撕心裂肺,应该歇斯底里。
可眼下这世界实在太过寂静。
极致的静,让她不间断地耳鸣。
手足无措间,祝又又唯有捂住脸,任由悲伤将自己淹没……
祝又又再醒来时,眼睛像是被火炉烤熟了一般,又干又疼。
她艰难地想要起身,却使不上一丝力气。
“诶诶你别动,你正输营养液呢。”
耳边传来陌生女声,祝又又吃力地抬了抬眼皮,努力看了眼身边女军官。
看出她的疑惑,女军官大方介绍自己:
“我是秦萧筱,竹筱的筱,最近在参与医疗救援培训,所以在这附近。
虽然我是外科的,但对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也略知一二。
你和赵同志的事儿我听说了,抱歉我这人性格比较直,我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目前看来,如果你想保住孩子,从现在开始就要注意调整状态,多加休息,还得尽快去产科建档做检查。
但如果你……”
“mei you r……” 祝又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跟上秦医生的说话节奏,明白了她第一个“如果”的意思,也猜到了第二个“如果”后面要说的话。
她赶忙出声阻止秦医生继续说下去。
可她开口却只发出气音。
又努力清了清嗓,也挣扎着坐起了身:“秦医生,我现在很饿,光输营养液可能没用,我需要食物,我和孩子都需要食物来补充营养,您能不能……”
秦萧筱觉得理所应当,利落点头起身:“能,那你稍等。”
祝又又就是在等待果腹的间歇,接到司恋电话的。
她以为自己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可一听到姐妹的声音,那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哭腔也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本心不想折腾司恋来回跑,就该回家回家得了,可又拿不出强硬的拒绝态度。
秦萧筱很快端着食盒返回,见这位军嫂又哭了,也没劝,就很自然地帮她支起小桌板,将简单的食物摆放好。
轻声介绍:“你有没有什么忌口?饺子是冬瓜羊肉的,小米粥里有山药。”
冬瓜?
祝又又一下子想到赵寅礼向她求婚那天,还带她参观了他们种的菜田。
那笔直排列的冬瓜,就像他们的战士一样,壮实又匀称,没一个长歪。
羊呢?
会不会也是赵寅礼带兵养的,他可是吹过牛的,说自己几岁就开始放羊了,还因为别人家的羊喜欢跟他养的羊扎堆儿而混进队伍,导致那羊的女主人敲锣打鼓冤枉他偷羊,气的外婆撑着瘦弱的身子与那家女人好一顿理论。
回首往昔种种,每每赵寅礼讲起儿时、少时那些苦日子,祝又又都会大大咧咧地揽过他的肩膀,哥儿俩好地承诺只要‘嫁’给她,以后都不会再让他为五斗米折腰。
不愁吃穿,却要豁出性命。
祝又又想都不敢想,他姓赵的本是孑然一身,无所畏惧,如今却被境外势力威胁着去卖命,定然是拿她做要挟……
不,不光是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赵寅礼还不知道他快当爸了。
不过没关系,他都这么大岁数了,当爸是早晚的事儿,那为了他们一家三口整整齐齐,也一定会全须全尾坚持到底!
这种时候,最能立竿见影慰藉人心的一句话,就应运而生了。
“没事没事,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没事儿啊儿子,咱们一起等爸爸回来,妈妈一定能照顾好你、啊~,来,咱们吃饺子喽~……Em~!尝到了吗?这可是爸爸种的冬瓜哦……呵唔~”
祝又又强迫自己必须乐观,还拿出最欢快的语气给自己加油打气。
说完,便一口塞进去个饺子。
都没来得及尝出味道,就囫囵咽了。
一个接一个,一口接一口,她就靠着吞咽这些饺子,强忍着不让眼泪再次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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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恋来到驻地医院的时候,祝又又正坐在病床上处理工作。
她是拜托秦萧筱替她去车里取来的平板和记事本。
“欸?来啦?都说了不用来,我缓缓就自个儿回城里了。”她语调无比轻快地跟姐们儿打了声招呼,又抓紧案头工作,“等我会儿啊,我马上就弄完了,弄完咱就走。”
司恋停顿半晌,才勉强保持住没哭:“好,那我先出去等。”
其实直到这会儿,司恋都还不清楚为什么又又姐会说,赵教官是被她害的置身危险。
可她刚一拐过病房房门,就看见又又姐那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脸好像也肿了,整个人明显是在硬撑着。
根本忍不住心疼。
回城路上,秦萧筱帮忙找了两名正好要去北四环的军医,开着祝又又的车。
祝又又坐在司恋副驾,几次想开口,可又怕破防,一直没敢说。
就安静地听歌。
直到车子驶入城市霓虹,感觉到周围的世界重新拥挤起来,她才半开玩笑道:“小丫头,现在挺能沉得住气啊。”
司恋深吸了一大口气,又轻轻地叹了出来,哭也不是,笑更笑不出口。
又静默了一会儿,祝又又才简单明了地告知姐妹:
“是那个快递员王虎,偷录了一些我和赵寅礼的音频,上传到暗网,被境外人员盯上了,我还说了赵寅礼的名字,泄露了信息,他就不得不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具体干什么他战友也不清楚,要去多久也不知道、”
“不管多久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司恋不忍再听下去,忙快速插嘴。
不及祝又又再吭声,司恋忽然听到熟悉的前奏,判断出是刘若英的《后来》,怕俩人双双破防,她赶紧切掉。
可谁成想,音响里直接就传出了刘若英那细腻又带着点微苦的歌声,没有前奏就开唱——
“那天的云是否都已料到,所以脚步才轻巧~
以免打扰到,我们的时光,因为注定那么少……”
祝又又没想到司恋的歌单里也有这首歌。
彼时她刚听到这歌的时候,就觉歌词不吉利,根本没注意涵义。
真真是初听不识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
如今自己终是成了歌里唱的人。
是啊,明明他们相聚的时光注定那么少,却还要被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