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范离可是真有点编不下去了。
骑兵战法在后世只不过是路边书摊就能淘到的杂书而已,但在这个时代,确是一门门槛很高的学问。
如此专业的军事知识,没有名师指点任谁都不会相信的。
范离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好在范家世代从军,不行就往二叔范文义身上推。
反正他老人家已经退役了,也没人会怀疑他说的话。
事实也是如此,曾知州这么大的官,哪会知道范文义是个谁。
这事也就这样被范离蒙混过去了。
后来范离去官府领票,也如愿的买到了粮食。
进了青州官仓,范离感叹曾知州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能吏,青州能够安然无恙,是有这老头一份功劳的。
青州城内限粮,可官仓里的粮食堆积如山。
像这样的官仓,范离听看守闲聊,城中还有六座,就算城中百姓啥也不干,吃上三年都吃不完。
范离一下子就明白了,青州根本就不缺粮,而这限粮令,其实是官府为了防范奸商恶意屯粮,哄抬物价而定的。
有如此魄力和政治手腕,曾知州这个官,当的还真是称职。
也是出于好奇,范离就打听了曾知州的过往。
这一打听,可让他震惊不小。
这个曾老头就是北宋青州最后一任知州,名叫曾孝序。
历史上关于曾孝序的记载,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只是名气没有童贯、蔡京之流大而已。
可论曾孝序的清廉刚正,北宋六贼连给他提鞋都不配,是北宋一朝为数不多的清官,好官。
当年宋徽宗征生辰纲,朝野上下敢说真话实话的屈指可数,而曾孝序就是一个。
也正因为他劝谏说:“天下之财贵于流通,取民膏血以聚京师,恐非太平法。”而得罪了徽宗。
更与奸相蔡京搏论,说:“民力殚矣,民为邦本,一有逃移,谁与守邦?”。
好好一个京官,朝野上下被他得罪个遍,后被弹劾贬斥出京,全家削籍发配。
直到蔡京罢相,曾孝序才遇赦免,后再得任用。
先知袁州后两知潭州,最后转知青州。
到了这时曾孝序已经是个七十多岁的暮年老人,皇帝也想他回京改任,落个清闲。
可因他爱民勤政,得到了青州百姓拥戴。
青州百姓上书汴京请愿,希望曾知州可以再留一任。
汴京许之,曾孝序这位为国为民的好官就再也没回过故土,最终死在了青州城内。
曾孝序一生坦荡清廉,得民拥戴。
金军南侵,曾孝序力主抗金。
青州在他的带领下,军民齐心,缮修城池,训练士卒,储峙金谷。
整个大宋都在金军的铁蹄下颤抖,可曾孝序却敢与之决战。
其魄力,不得不让范离钦佩不已。
可他也清楚的知道,就是这么一位受民拥戴的好官,最终却落了一个凄惨的下场。
感叹也只是片刻的,范离后来又找到了曾知州。
不为别的,是想借一些马车人手。
而曾知州也欣然答应了下来,不仅借给他十辆武刚车,还派给他一队宋骑作为随行护卫。
一切谈妥后,范离再次来到赵府。
他这次来是为告别,也不知怎地,李婉秋在他心中居然留下了分量,一日不见这丫头心中甚是想念。
可当他进了赵府,只有李清照一人接待他,而小丫头从始至终也没有露面。
这让他心中很是失落,也多出许多不解。
“有些事,不说出来只会让人感到烦闷,你二人数历生死,有些话我不好问,但有些事,范公子可要思清言清。”
李清照再怎么说也是个妇人,话不好说的那么明了,只能点到为止。
“先生的意思在下明白,我与婉秋姑娘只是萍水相逢,先生不必多虑。”
范离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也懂婉秋的心意。
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话说明了反倒透彻,他也听的出来,李清照对他并不是很放心。
“婉秋这孩子从小命苦,几岁时便与双亲分离,也是我这姑母离得近些,才好顺带照顾。”
“所以我很疼她,也希望她有个好归宿,范公子这些话不应说与我听,婉秋就在内院,想要说明白什么,你可以去寻她。”
李清照很满意他的回答,也很高兴他听得懂话中意思。
既然话都已经说出来,那这个事情就需要范离自己去断。
至于结果好坏,其实已经不重要,李清照只想要他一个态度。
范离没有言语,起身抱拳退下,随后去到了内院。
他轻敲门户数下,只听一道非常熟悉的女声传来,随后那房门便打开了。
二人相视,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事情已经办妥了,晚一些我就要出发回去了。”
静默良久,范离终于率先说出了口。
“这么急?”
李婉秋先是惊叹,随后平静的疑问道。
“嗯。”
范离点了点头。
二人又陷入了沉默,直到二人互视静的连心跳声都能听见。
“时候不早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李姑娘后会有期。”
范离还是没能说出口,也许就这样平淡的分别,对彼此才算是最好的结果吧。
“范公子请留步……”
李婉秋还是没忍住,叫住了快要离开的他。
“嗯?”
范离回过头去,勉强露出一丝微笑。
“之前的赌约真的是小女赢了吗?”
李婉秋呆立良久,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问出了口。
“什么?”
范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疑问道。
“如果说是我输了……范公子可愿意买下小女换酒钱……”
李婉秋羞红了脸,没想到第一次动情,居然是自己主动说出的口。
可这话一出,得来的却是良久的沉默。
“乱世本无根,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哪有那钱养活齐州李家的三小姐。”
范离毫无波澜的自嘲一笑。
李清照的话语已经说的很明了了,他范离的家世跨不进李家的门槛。
就算李婉秋有意,在这个时代也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与其给彼此落下苦楚,倒不如痛快一些做个了断。
李婉秋听到此言心裂痛楚,就连那白墙下的桃树,像是也感觉到了她心中苦楚,朵朵桃花风吹落下,摔在地上,成了片片花瓣。
“公子慢行。”
李婉秋只觉口齿微甜,强忍着心中苦楚面如止水般留下这句话,随后便关上了门。
而那门后,是李婉秋几近崩溃的无声哭泣。
历经磨难却换来了如此决绝之音,任谁也不会平静的对待吧。
回黄岗山的马车已经驶出青州东城门。
大伙都在为满载而归而放声高歌,可只有范离,如植物一般僵硬的赶着马车。
他回头望去,本想再看一眼这座古城中的那人。
可他却一眼看见了城墙上的曾知州。
老人家七十多岁的高龄,却依然冲在第一线,指挥着将士们加固城防。
也许是被曾知州的忠肝义胆所感动,也许是为了思念心中的那个人。
范离跳上马车最高处,对着城墙深深施了一礼。
那九十度的鞠躬,让城墙上的曾知州全看在眼里。
也许是被这少年的真诚所打动,老人家遥望车队,哄拳道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