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就要再次启程,孩子坐在武刚车那庞大的后斗里,叽叽喳喳的兴奋的不得了。
一个是他们以后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另一个原因,孩子们终于有了依靠。
范离和哥几个把粮食绑好后,就吆喝着众人上路。
“范衍,愣着干嘛呢,再不上车,我可不要你了……”
范离说着玩笑话,催他赶紧上车。
可范衍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副心中还有牵挂,犹犹豫豫的模样。
“您能不能跟我去个地方?”
范衍犹豫不决,可人命关天的事情,再无礼他也要说出来。
“你还有什么未了的牵挂?说出来就行。”
范离想了想,这孩子如今这个样子,指定还有什么抛不下的事情在瞒着他。
但他也没有责怪的意思,便让他大胆的说出来。
“这个事情不能说,您只能自己去看,到底如何处置,也要你点头才行。”
范衍唯唯诺诺的看了看那一队宋军,并没有明说要去看什么。
“好吧,你且前面领路。”
范离从他眼中看出了为难,思虑片刻就答应了下来。
范衍没想到他会如此痛快,高兴之余便前方带路,向村庄后山去了。
而范离与众人交代一声“不用等,车队先行,他们会赶上。”
人就跟着去了。
村庄后山有条小路,直通一个天然的山洞。
听范衍说,这个山洞以前是村里人藏粮食的地方。
山上土匪来了,或者有流兵洗劫,村里人就会把粮食藏在这里。
可后来村子毁了,山洞也就荒废了。
范离一听,还不知道这孩子带他来一个荒废的山洞做什么,就突感如芒刺背,随后一道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放了那孩子,不然要你的命!”
只看洞口处有一看不清面貌的人,正拿着一把手弩,瞄着范离的脑袋。
这下子,范离是真不敢动了,那人的口气可不像是在跟他开玩笑,如果他敢乱动,那人一准会射杀他。
“郝叔!人是我带来的,快把家伙收起来!”
范衍眼看郝叔要动手,赶忙挡在范离身前,挥手让他住手。
“你小子把生人带上山干啥?”
郝东川没有放下戒备,依然用手弩指着二人。
“我就要走了,他能救你们,所以我把他带来了!”
范衍大声回答道。
如果说,临走前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那就是这山洞里的人。
“你走吧!我们不需要人救!走的越远越好!”
郝东川沉默了片刻,心中虽然疼痛,但还是出言赶他们走,而且不想再见到任何人。
“好汉,有什么事咱们能不能把手里的家伙先放下,我就一个人,咱们坐下来谈谈,成不?”
范离眯眼细看此人,虽然隔着几十步看不清面相,但一身破碎铠甲和暗红色军衣,表明了他的身份。
持手弩之人,是个宋军,至于是谁的部下,他就不知了。
既然是宋军,范离也缓和了下来,出口与他商量道。
“我看到了,你带着一队宋兵,要谈,你先让他们走!”
郝东川听到这个提议,一时左右为难,可不是片刻,他便警惕的提议道。
“郝叔,宋兵已经走了,真的,我没骗你!”
范衍看他如此小心,忙上前几步再三保证。
“过来吧!”
郝东川放下手弩,随后招手示意。
等范离来到近前,才看清郝东川面相。
头绑红带,清瘦面黄,头发虚白,满脸褶皱,却眼中精芒四射,是的精干的老头。
“在下范离!”
范离观其之后,抱拳自荐道。
“你山上到底要干啥?”
可郝东川没有被他的客气所感染,说话还是那么冲。
“这我还要问好汉呢。”
这句话倒是给范离整不明白了,直接反问了回去。
自己赶着马车好好的,要不是范衍,他哪知道后山还藏着几个人。
“范叔,他们是义军,前阵子兵败,就逃到了这里,他们是好人,请您救救他们好不好?”
范衍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这个决定,是他自己擅自做主的,双方并不知情。
所以郝东川不知道范离的目的,而范离也不知道自己好好的,为啥要到这里找不自在。
“义军?好人?我看是山上的土匪吧!”
可范离听过之后,反倒觉得,是范衍被骗了。
是义军,为何见到宋军就不敢出来?
还逼着他让宋军离开?
真要是为国为民的好人,青州城就在五十里外,哪还用的到他来救,直接去青州城不就完了。
“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郝东川一听不乐意了,揪着范离的衣领,拳头就举了起来。
这一路他们死了那么多兄弟,受尽了委屈。
人到绝处,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人愿意帮他们,更没人把他们当人看。
像只狗一样躲在山洞里苟活,还让人说是土匪。
郝东川没掐死这个不明事理的家伙,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如果我说错了,你们为什么不去青州投诚?而是躲在山洞里苟活?”
范离并没有被他吓到,反而一把打开了他的手。
“你!我杀了你!”
郝东川气急,举起手弩就顶在了范离的脑袋上。
“郝叔!让他进来吧。”
就在二人僵持之时,一道有气无力的女音从洞内传了出来。
“姑娘,你快躺下!这人不是个好东西,让他进去做甚!”
郝西川听到声音,赶忙跑回洞中,将一位身穿明光甲的女将搀扶着躺下。
看着外面依然冷目相对的范离,狠狠的骂着他不是东西。
“范公子如果不嫌洞内空气污浊,就请进来吧。”
女将并没有纠结于此,而是对洞外的范离出声唤道。
而范离也没有什么不敢进的,大步就走了进来。
可当他进入洞内之后,恍然发现,自己方才说出来的话是多么让人心寒。
洞中空间不大,也就二十平米左右,可四处或躺或坐,足足有三十多名伤兵。
有的被刀枪伤到了肺腑,连胸骨都露了出来。
有的伤了手足,因为没能及时医治,伤口已经溃烂。
这些伤兵,连动一下,都带着痛苦的呻吟。
数十伤兵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阵阵腐臭熏的范离一阵头疼。
而这些人中,只有守在洞口的郝东川是完整的。
如此惨烈的景象,不得不让范离为自己方才的言论感到羞愧。
他是哪里来的自信,敢去质疑这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义士!
“范公子请过来坐吧。”
女将忍痛挪了挪,让出一片空地出来。
条件就是这般恶劣,他唯一能招待的,也只有这一小片空地。
听到这声邀请,范离才总算回过神来。
他转头看去,郝东川正照顾着一名躺在地上的女将。
范离看到他的第一眼,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长相,而是落在了那条被黑箭贯穿的大腿上。
他快步上前,也不管什么男女之别,直接上手查看起伤势来。
郝东川看他一来就上手,立刻急眼了,四处摸索,抓起一块石头,就要干他。
可还没等他动手,就被女将一个眼神威胁劝退了。
二人谁也没说话,范离只是认真的在查看着伤处状况。
“还好没伤到血管……”
良久过后,范离左捏捏右摸摸,最后擦了一下额头汗水,庆幸的叹了口气。
“范公子懂医?”
女将忍着痛让他查看,听他这么说,苍白的脸上强挤一丝笑容。
“略懂,去烧一锅热水,要滚开的,火钳拿一把,快去!”
范离回答一声,赶忙让范衍去村里寻找他需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