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次并非他第一个上书劝谏,而是李斯,他清楚秦王政对他洞察秋毫,却也对他的犹豫不决略有不满。
只是想到当前大秦的局势,蒙恬心头仿佛蒙上一层阴霾,不得不将心中的话再次咽下。
“自然!”
嬴高点头微笑,替秦王政解释:“父皇只是在大旱肆虐,全国人心惶惶之际,得知此讯,一时受人蒙蔽罢了。”
“将军与父皇朝夕相处,父皇的英明神武难道不清楚吗?”
“嗯!”
蒙恬微微点头,向嬴高示意,转向秦王政:“陛下,微臣有一事,需得陛下明断,方能禀报,请陛下恕罪——!”
原本因蒙恬的含蓄已略有不满的秦王政,此刻脸色骤沉,紧盯着蒙恬,一字一顿:“本王该如何判断?”
关乎重大,蒙恬不敢掉以轻心,不顾秦王政铁青的脸色,肃然一礼:“敢问陛下,是否决心废止逐客之令?”
听闻此言,秦王政嘴角剧烈抽搐,内心一股无名怒火升腾,几乎要咆哮,只是帝皇的自制力此刻在他身上体现无遗。
他虽然恼怒,却更了解蒙恬的品性和才能,蒙恬绝非庸碌之辈,品质更是难得,否则也无法成为他的挚友,更不会成为他的心腹。
心念一转,秦王政深深地看了蒙恬一眼,对这位挚友兼心腹正色道:“咸阳将军,咸阳令,正如公子高所言,逐客之令必须废止,有何直言便是!”
“遵命。”
蒙恬心中大喜,连忙回应秦王政:“陛下,微臣要说的是,大秦官吏尚未大量流失——!”
听到这话,秦王政面色剧变,嬴高和王绾交换眼神,同样感到惊讶,忍不住看向蒙恬,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什么?”
秦王政惊讶一声,随即眼底泛起喜悦,扶起蒙恬:“详细说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陛下!”
听到秦王政询问,见他扶自己,蒙恬连忙起身,向秦王政一拱手:“逐客之令下,军中将领多有疑虑,深恐动摇军心。”
“桓老将军、王翦将军与我共谋,连夜制定两大部署,以稳军心,防止大秦动荡!”
“其一,以战时不宜多事为由,暂时搁置逐客之令;其二,由微臣带领千骑,驰骋巡查出秦的三条主要道路,专门拦截离秦的官吏学士。”
“目前在函谷关、武关、河西少梁邑三处,已拦截两千余人……”
“好!”
听完蒙恬的话,秦王政忍不住露出喜色,对蒙恬道:“三位将军,此次确是帮了朕的大忙。”
“蒙恬等三位将军,不愧是国之砥柱,嬴高敬佩——!”
此刻,嬴高开口,言语中流露出真心。他熟读秦律,自然明白蒙恬等人所为的风险。若秦王政撤销逐客令,自是大功一件;若一意孤行,将是死罪,甚至牵连族人,更重要的是,此事对他们有利,对大秦更有利。
他们所做的一切,皆出于公心。
此刻,嬴高深受触动,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感动。他忽然明白,大秦帝国之所以独一无二,除了大秦锐士的无敌战力和秦王政的无双才华,还有君臣皆忠于大秦。
国之砥柱!
这四个字,蒙恬等人担得起。
“公子高所言不假,尔等当得起国之砥柱这四个字!”秦王政感慨道,有如此臣子,是他秦王政的荣幸。
“陛下!”
蒙恬并未被国家的防御所迷惑,而是向嬴政恭敬一拜,说道:“我等原议,以军粮育修士,以军职护道途,若一月后逐客令未废,那些扮作军吏的六国修士便秘密放行。”
“今日陛下既已决心废止逐客令,微臣恳请火速返回河东,稳民心,固修途!”
........
听罢,嬴政深深望了蒙恬一眼,眸底掠过一丝感动,缓缓对蒙恬道:“大秦帝国有尔等忠臣,乃大秦之幸,亦孤之幸矣——!”
“即刻启程,持金令箭,沿途关隘不得阻拦,若有故意阻挠者,孤赐予你生死予夺之权——!”
此乃千古一帝也!
一旦决策,必雷霆万钧。
此刻的嬴政已明悟,稳固大秦才是正道,也看清了宗族大臣的居心叵测。
心念电转,此刻的嬴政也有些忐忑,他虽是空前绝后的无双皇者,但此时仅是初露锋芒,唯有历经磨砺,方能成为咸阳城墙上真正的龙腾。
突然遭遇如此大事,任何人都会心乱,嬴政也不例外。
“公子高,若李斯不愿归秦,又该如何?”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一片寂静,皆陷入沉思,他们都是智者,自然明白嬴政话中暗藏之意。
只是,此刻无人敢出言。
自古以来,明君士留,昏君士去,即便是如武王般霸道,也让张仪离去了。如今嬴政此言一出,顿时无人敢随意回应,纷纷望向嬴高。
“斩!”
声音冷冽,此刻的嬴高面色凝重,一字一顿:“李斯才情出众,若不能为父王所用,将成为大秦一统天下的最大劲敌。”
“放任李斯离去,大秦锐士将陨落更多,大秦无数家庭将家破人亡。”
嬴高的某些想法,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即使是嬴政,在嬴高开口前也没想过要杀李斯,就像当初明知杀文信侯吕不韦最为稳妥,却仍只斥责一样。
此时,百家争鸣盛行世间,这是华夏历史上对读书人最好的时代,无出其右。
一介布衣学士,能与帝王共享半壁江山。
一介布衣学士,傲视帝王,帝王不得不以礼相待。
这便是战国时期,一个大争之世,一个思想激荡的时代。
而嬴高来自大一统的帝国,自然是有用者用,无用者弃,有大才者,杀。
“杀?”
嬴政面皮微颤,有些无奈,他心里明白,李斯不可杀。
“陛下,三公子此策不可行——!”
王绾担心嬴政做决定,连忙出声:“当今天下,士人之战,一旦杀了李斯,等于将士阶层拒于大秦之外......”
“呼........”
长叹一口气,嬴政对嬴高道:“长史所言极是,大秦必须吸纳六国英才,唯有如此,方能壮大。”
“父王,三川学院设立便是为大秦帝国储备人才,且我大秦自孝公时起便筹备统一山东六国,父王承六世遗志,必将挥长策而御宇内!”
“只要二十年内一统天下,何须在意山东士人,山东士人多有家国情怀,这些人将是大秦未来的隐患。”
嬴高语气坚定,眉宇间杀机凛然:“儿臣之意,在该杀之时便应杀,而非妇人之仁,否则便是对大秦的不负责任。”
此刻,嬴高仗着年轻,直言不讳会被包容,直接指出嬴政历史处理的疏漏,希望能影响到嬴政。
“公子高,你是在教孤如何为王吗?”
嬴政心中有些好笑,一个八岁少年竟如此决断,实是令人惊讶,心念一转,不由问道。
听闻此言,嬴高面色骤变,连忙道:“儿臣不敢,父王乃盖世王者,未来的中原主宰,天下人皇,儿臣只是认为对待敌人应冷酷无情,斩草除根。”
“有道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儿臣只是希望大秦能长久安宁,少些波折——!”
嬴政都说到这份上了,嬴高自然明白嬴政心中不悦,连忙解释道。
白了嬴高一眼,嬴政沉默片刻,道:“对了,长史,公子高,对于大旱与逐客之风波该如何解决?”
“大旱之灾难以平息,但逐客风波只需废除逐客令即可,时间一长,必然平息——!”王绾目光一闪,对嬴政道:“微臣以为最棘手的还是大旱......”
听完王绾的话,嬴高沉声道:“父王,儿臣的看法与长史相反,大旱之灾已持续许久,不可能一直持续,只要等一场雨,大旱之灾即可解除。”
“如今正值雨季,随时可能下雨。”
“反之,逐客令不仅动摇了大秦根基,更让大秦百年国策失去信誉,以儿臣之见,父王对此事应重视一些,唯有妥善解决,才是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