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的五四汇演,邱鹿鸣照例还是参加了合唱团表演。
比起去年,今年的流行歌曲占比大大增加,县医院的护士们还表演了“走模特”,展示的服装,不仅有各种时髦的裙装,还有几件是貂皮大衣。
邱嘉树今年没有拉手风琴,而是吉他弹唱,表演结束,还没下台,就有个女孩捧着一束塑料花冲上去给他鲜花,台下一片哄笑,邱嘉树囧在当场,那女孩把花硬塞在他手里,然后大方地冲台下挥挥手,跑了下去。
汇演之后没几天,五月七日中午,邱鹿鸣又参加了陈星辰的回门宴。
二月份,借阅室就新分来一个高中毕业生,叫做刘琪。陈星辰则接替高会计的职务,还变成了事业编制,如今又是新婚大喜,整个人喜气洋洋,脸上的酒窝都比平时深了许多。
五月五日婚礼那天,邱鹿鸣没去参加,只听说她穿的一身粉色婚纱,十分漂亮。今天,陈星辰穿的是一身大红的修身长裙,戴了一整套黄金首饰,一头羊毛卷盘了一半,余下的卷发披散在肩头背上,鬓边还别着一簇粉色的绢花,邱鹿鸣把包着红纸的二十元钱塞给浓妆艳抹的新娘,笑着恭喜,“新婚快乐,永远幸福!”
“谢谢谢谢!”陈星辰头一次对邱鹿鸣这么友好,她把红包塞到肩上斜挎的红色坤包里,一指窗边,热情地说,“鹿鸣你坐那一桌,万姐她们都在那儿呢!”
邱鹿鸣走过去和万姐坐到一起,又和李主任等同事打招呼。
这不是她第一次参加同学同事的婚礼了,民国时,她的女中同学,很多没有毕业就辍学成婚了,年龄也不过是十六七岁。去年秋天,她还参加过方馆长女儿的婚礼。
她私心里觉得,当年的婚纱比现在的要更好看一些。
万姐抓了一把瓜子放到邱鹿鸣跟前,“你吃啊!”
邱鹿鸣从善如流,用手指捏了几个放到手心里,慢慢地嗑。
“哎我一直以为你能占那个编制呢,真是的,你爸没给你使劲吗?”万姐万分惋惜地说。
邱鹿鸣不想说这个话题,指着新郎官问,“万姐,新郎叫啥,我瞅着挺面熟的。”
“那不是前年分到人事局的常立新么,对,那时候你好像还在哈尔滨呢。都说他长得像周润发,我看也挺像的,就是比周润发矮了点儿。”
邱鹿鸣点点头,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县城里,俊男靓女还真是不少。
这时,饭店门口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个身穿枣红色长裙的女子婀娜走了进来,邱鹿鸣看到陈星辰似乎很激动,被新郎官一把抱住。
宾客议论纷纷,邱鹿鸣耳朵一动。
“我的天,她咋来了?”
“谁啊那是?”
“那不是常立新以前的对象姚宁么,听说是陈星辰撬了人家墙角。”
“嚯,这不得闹起来啊,有意思,婚礼当天不去,人家回门她来了。”
“她俩是同学,来参加回门宴也挑不出理。”
“啧啧,好家伙!打扮得比新娘子还漂亮,你瞧这个头,这高跟鞋,这大眼睛这腰条,成心让新郎官永生难忘啊!”
......
这个时候,陈星辰的母亲走了过来,笑着请那叫姚宁的女子入座,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女领导,她笑着赞美姚宁越来越漂亮,揽着她的肩膀,把她领到陈星辰同学那一桌,按着她坐到相对靠里面的座位,又嘱咐几个男女同学照顾好她。
陈星辰却没有她母亲的好涵养,脸上一丝笑容也无,脊背僵硬地站在门口,始终不肯回头看一眼宾客,最后被她母亲拉到饭店包间里,十几分钟后,菜都上齐了,补妆后的陈星辰,终于笑着和新郎官并排站在一起,给宾客行礼,然后一个女方长辈,大概是陈星辰的舅舅,端着酒杯讲了一通祝福和欢迎的话,酒席才正式开始了。
酒席规格挺高,邱鹿鸣吃得津津有味,她暗暗叹气,吃完这顿,晚上再吃母亲的又要适应一下了。
肚子里有了食儿,邱鹿鸣开始留心陈星辰,她一直拒绝和新郎官交流,仿佛这样就能在宾客面前找回一些面子。
新郎脸色极为尴尬。
两人很快被长辈领着给最里面的几桌重要客人敬酒,几乎全是各单位的头头脑脑。
万姐悄悄对邱鹿鸣说,“这姑娘傻不傻,闹这一出,人家这是一辈子最大的事儿了,你给人家搅和了,那不记恨一辈子啊!再说,对她自己也没好处,弄得满城风雨,自己以后还找不找对象了?”
邱鹿鸣往姚宁那边看去,陈母走过去,拉着女儿的一群同学敬酒,年轻人们受宠若惊地纷纷站起,连说不敢不敢,谢智和黄雅莉赫然也在其中,邱鹿鸣淡淡收回目光。
陈星辰一直没来图书馆同事这一桌来敬酒,随着渐渐有人离席,大家互相看看,在李主任的带领下,大家也都走了。
晚上吃饭时,邱鹿鸣在饭桌上讲了这事。
邱嘉树说他也听说这事儿了。
看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才半天的工夫,恐怕已是满城风雨了。
“啧啧,她没哭没闹,仅仅是打扮漂漂亮亮去吃个饭,就把回门宴搅和了!”邱鹿鸣感慨。
邱嘉树警觉地看她一眼,“你当这是什么好事么,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再说那种被人一撬就撬走的人,根本不值得她这样,那人结婚后也容易出轨。”
贺曼姝叹气,“这些学生,都是和你三哥一届的。
我带过那么多学生,我都奇怪,似乎每一届,总有个特别会来事儿的,有个特别艮的,或者有个特别招小姑娘的男生。”
“是。”邱冀邺放下筷子,“当年我下乡给人看病就注意到了,几乎每个村子都有个痴傻或聋哑人,每村也都有特别霸道和软弱的。这算是大自然的规律吧,尤其人的性格还会受到环境的影响,最淘气的转学走了,集体会自然培育出一个新的淘气包子。”
“所以,即便我们生活在北京,所接触的也不过是有限的一群人,你的朋友爱人也终归是在这个圈子里选择,就算在你们看不起的小县城,老天也会安排一个人和你合拍的。”贺曼姝看着邱嘉树说。
邱嘉树失笑,“妈,就这也能拐到我身上来!”
“虚岁二十七了,你不找对象,人家都私下说你身体不行,有大毛病呢!”
“噗!”邱鹿鸣刚喝到嘴里的鸡蛋汤,全喷到二哥衣服上,连忙掏出手绢给他擦干净,“对不起二哥,我不能往饭桌上喷啊,哈哈,赶紧脱下来,我给你洗洗,哈哈哈哈~”
邱嘉树瞪她一眼,起身脱了警服衬衣,泡到洗脸盆里,只穿一件白背心,“邱鹿鸣,你必须给我洗干净,不许留下油渍!”
“阿sir,这是甩袖汤,白水里打一个鸡蛋,丢点葱花盐巴,也得有油才行啊!”
邱嘉树也笑了,“让你们把我折磨傻了!”
邱鹿鸣放下筷子,在客厅门口给邱嘉树洗衬衫,“我三哥过几天应该会回来吧。”
“怎么呢?”贺曼姝奇怪地问。
“他的好朋友结婚,他不回来吗?”
邱嘉树回头,“谁?谢智?”
听到谢智,所有人都探究地看向邱鹿鸣。
邱鹿鸣神色如常,往衬衫领子上打肥皂,“你们都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