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鹿鸣没再进新房,下楼站到一棵树下,她看到鲁家的孕妇撅着嘴巴被人送回家去了。
几个初中同学笑着围上来跟她打招呼,秦慧芳的女性朋友就只有邱鹿鸣和韩美芬,所以今天来的清一色都是男同学。
“哎邱鹿鸣,上个月老毛子演出,跳舞那个真是你吗?”
“上学那会儿你连俄语会话都背不下来,最近怎么听说你俄语大专班都快毕业了?”
“我高洋,坐你前排那个,你不会把老同学都忘了吧?”
“你三哥把我鼻子打得窜血你总记得吧,那时候还是小学一年级,我要替你背书包,你不干,还死命掐我胳膊,我都求饶了你还掐,晚上睡觉一看,艾玛青一块紫一块的!完了第二天你三哥又揍了我一顿!”
“哎你三哥现在在北京吧,你怎么不去北京呢?”
“你在图书馆是吧,我明年就毕业,到时候去你那儿借书啊!”
马明君和郑伟也凑了过来,男生聚到一起就抽烟,郑伟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来,给大家分发,邱鹿鸣赶紧往后躲了躲,站到另外一棵树下,她不喜欢烟味。
“我咋没看着杨大伟呢,他被你们这个小团伙给开除了吗?”高洋拿出打火机挨个给同学点烟。
“这家伙暑假根本没回来,跟我们玩失踪呢!不提他!”马明君说。
“杨大伟这小子不够意思啊,好哥们结婚咋也得回来啊,哎?之前也没听说这俩人订婚啊,结婚是临时决定的吧,咋回事啊,别是弄出人命了吧哈哈哈哈......”
“别他妈瞎说,能咋回事?人俩人儿认识二十多年了,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结婚是水到渠成的事儿。”马明君收起笑容,朝高洋吐了 一口烟,“你最好别贱嘴,你信不信秦慧芳她二哥能削死你!”
“嘎哈呀!”高洋嬉笑着,“我是那嘴贱的人吗,我就是好信儿一问,不说拉倒呗,急啥眼啊。”
“管好自己的嘴,你敢出去瞎哔哔给老鲁添堵,信不信你毕业回来,工作都分不着!”郑伟指着他鼻子,轻蔑地说。
“我操!”高洋气得把烟往地上一摔,就往郑伟身上扑,被几个同学七手八脚拉住,劝道,“老高老高,今天是鲁家明和秦慧芳大喜的日子,你冷静!冷静啊!”
郑伟脚下分毫未动,鼻子哼了一声,弹走烟头,“就你,想打我?你过来来,你打个试试!妈的,小学一年级就他妈就当小流氓,看我今天削不削死你!”
“老郑!”马明君喊他。
郑伟歪头叹口气,“今天不是时候,你等明天的,明天咱俩单挑。”
“行!就明天!谁不敢去谁是孙子!”
鲁家过来几个长辈,笑着招呼他们,“小伙子,你们都是家明同学吧,谢谢你们来捧场啊,你们是娘家且还是婆家帮忙的啊!哎哟不对你小子,是不是拎了一大袋子黄豆的那个......”
“熟,熟!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们几个闹着玩儿的,就是扬一扬,哪舍得真打啊!那啥,我们几个先去宾馆帮忙给倒茶水去了!”说完拉着几个同学骑上自行车就跑了。
“臭小子!”鲁家长辈笑骂着,又问马明君,“你们是娘家且啊?”
马明君点头,“名义上是娘家且,其实娘家婆家一边重,叔你有事就支使我们!”
“你是邮电局马局长家老二吧?没事儿,叔就怕你们打架。”
马明君笑,“不能,就是吓唬吓唬他们。”
马明君和郑伟跟长辈聊完了,走到邱鹿鸣跟前,“杨大伟这孙子,确实不够意思,一个暑假了,连个信儿也没有!”
邱鹿鸣笑,“他无非两个去处,一是跟女朋友度假去了,二是去南方赚钱去了。”
马明君笑,“还真可能是这么回事。”
这时,新郎新娘被簇拥着下楼了。
邱鹿鸣依旧坐第二辆捷达车,依旧跟秦慧芳表姐坐一起,车队浩浩荡荡开向友谊宾馆。
表姐看到邱鹿鸣,意难平地说,“真是做损啊!咋还有这样的人呢!你越不让她干啥,她就非得干啥!刚才婆家人很诚恳地道歉了,说他们家特地嘱咐那个小梅了,不让她来新房,饭店也不让她去,可她就不听,蹶哒蹶哒自己走到新房来了!
我家那个帮忙看新房的妹妹还说,那女的比接亲的来得还早呢,一进来就挨个柜子看,扒拉衣服,开电视翻冰箱,还用人家马桶,我小妹一转身的工夫,她就又钻卧室去了,还在床边坐着颠了几下说席梦思真舒服,我小妹长才十七岁,咋撵她也不走,把自己气哭了。哎呀听得我这个气啊!”
邱鹿鸣也挺生气,她虽然不知道孕妇参加婚礼到底哪里不妥,但既然新娘子介意,外人还是尊重为好。
所以孕妇小梅的做法,已经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她是恶意为之了。
“慧芳生气了吧?”邱鹿鸣问。
“没有,她居然一声没吱,不过,以我对她的了解,最多到回门结束,她指定要出了这口气的。”表姐轻蔑地朝着车外白了一眼,仿佛那孕妇小梅就在车外路边,下一秒就会遭到秦慧芳的毁灭性还击。
车队到达友谊宾馆,新郎新娘下车在奔驰车边照相录像,娘家且则下车走进宾馆大厅。四十九个娘家且,足足坐了六桌,每桌都有两个能说会道的婆家人,热情周到地招呼娘家人抽烟吃糖嗑瓜子。
四个年轻小伙子拎着大茶壶,鱼贯而出,他们一人负责一片,开始挨个饭桌续茶水,高洋负责的是靠窗那边几桌,一直都没往娘家且这边来过。
邱鹿鸣耳朵动了两下,起身悄悄朝一个小单间走去,敲敲门,里面韩美芬问,“谁呀?”
“是我!”
门开了。
单间里只有秦慧芳和韩美芬。
秦慧芳已经换下那身层层叠叠的白色婚纱,摘下了水粉色的头花,换上一身喜庆的红色套裙,高跟鞋也换了红色的,她发髻左边别了一枝红色头花,绕着发髻转了半圈,向下垂去。
看到邱鹿鸣,她眉开眼笑,然后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半杯水,邱鹿鸣夺下杯子,“差不多得了,穿这身儿上个厕所都难,”
邱鹿鸣将杯子放得远了些,又问,“累不累慧芳?”
“太累了!””秦慧芳苦着脸,“我昨天去盘头,晚上十一点才睡觉,今天一早三点,就起来化妆,我脑袋上足足别了三斤发卡!喷了一整瓶的发胶,一点不骗你,之前在新房楼下,那些苞米黄豆,打到我头上,根本就不疼,哈哈!不过我现在可困可困了,就想拆了头发睡觉。”说到这儿秦慧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还用指甲在头发上捅了捅,却连头皮都没挠到,她气得跺脚,“发胶都沾我头皮上了,刺挠死了!”
邱鹿鸣跟着打了个哈欠,韩美芬也被传染,打了个眼泪汪汪的哈欠,“不到五点,我爸就把我送到慧芳家了,我也困。”
鲁家明从外面进来,拿着一根方便筷子,“媳妇!试试这个!”
秦慧芳气得变脸,“不是让你找根儿织针吗,这筷子这么粗,怎么挠啊?”
“宾馆哪有织针啊,我给你找了根牙签......”
“滚!啥也办不成!”
“媳妇儿......你别生气,咱好好地,还没典礼呢,完事儿回家,你爱咋揍就咋揍,我要皱一下眉头我就是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