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听起来,我像是个越狱逃犯呢?”费远航笑着站在门口,他身上披着一件黑色薄呢子大衣,手臂完全隐藏在衣服里。
邱鹿鸣乐了,“不,你更像许文强。”
“快进来坐!”她放下手中的毛活儿,起身将费远航让到窗边暖气旁坐下。“没想到你会出门。”
“不打扰你工作吧?”
“还没有读者。”
“在家里憋了好几天,今天天气还不错,想出来走走,路过图书馆,就进来看看你。”
“哦,你这些天,恢复得怎么样?前天我三哥打电话回来还问起你,张维京也是想起这件事就满心愧疚。”
费远航嗐了一声,“多谢你三哥挂心,张维京也不必想那么多。前几天你二哥二嫂也去我家了,弄得我都过意不去了。”
“你妈妈还生气吗?”邱鹿鸣向前探着身子问,这事儿要换做自己的母亲,也会很生气的。
“她知道是意外,就是当时气一气罢了。”
“我觉得你妈得记一辈子!”邱鹿鸣才不相信,说完觉得有些不妥,赶紧转移话题,“那个,你们专业都学什么啊?”
费远航笑了一下,他也觉得母亲会念叨一辈子。
“我们专业主要研究航空电子系统和飞行器设计制造,我的博士研究方向是飞行器设计。”
“哦.....”邱鹿鸣摊手诚实地表示不懂。
“女孩子不喜欢这些很正常,理科和文科,是完全不同的领域。”
“那你现在耽误学习了吧?”
“还好,伤的是左手,不耽误我写论文,我导师看了纲要,给我很多指导意见,邮寄了很多资料过来,或许会推荐到学术刊物上发表。”
“哦,那就好。”邱鹿鸣点点头。
刘琪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离开了阅览室,还给关上了门。
邱鹿鸣发现后,微微有点尴尬。
虽未明说,其实两人都知道,双方家长是有意促成他们的。
费远航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哦了一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盘磁带,放到书桌上,“送给你的,希望你能喜欢。”
邱鹿鸣拿起一看,一盘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专辑,一盘是《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她吃惊地问,“你居然听摇滚?”
“什么都听一点,不冲突。你不喜欢?”
“喜欢。我也什么都涉猎一点,好奇。”
“那就好。”费远航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接连三天上午,费远航都走路去图书馆,跟邱鹿鸣聊上半个小时,第二天带了一塑料袋的菇茑,说是在自家后园子拣的,菇茑黄澄澄的,都熟透了,特别的甜,邱鹿鸣和刘琪一口气吃了半袋。第三天费远航来的稍晚,却是直接带了两个饭盒来,要和她一起吃午饭。
刘琪眯着眼睛笑,“邱姐,今天中午我家有点事,你就多辛苦一些吧!”
邱鹿鸣被她戏谑的眼神看得有些窘,挥手让她快走。
两个饭盒是被小棉被包着,装在一个布袋里拎来的,费远航一只手不方便,邱鹿鸣将饭盒拿出来,一摸还是温热的。
“尝尝味道,我妈做的。”两人聊了几次,熟络很多。
“啊,这,这多不好意思。”
“没啥不好意思,咱们一起吃。你这个工作就这一点不好,中午得不到休息,还总是吃冷饭,长期下来会得胃病的,你没考虑换个工作吗?”
邱鹿鸣打开饭盒,看是两份一样的饭菜,就将一盒放到费远航面前,递给他一双筷子,说,“你知道我的学历低,现在工作那么难找,哪轮得到我挑拣。”
“说到学历,我想起我爸说你的理科成绩不好,所以才没上高中,我一直不明白,你父母那么睿智远虑的人,怎么会同意你早早放弃学业呢?现在的社会,没有学历,很多工作就直接将你拒之门外了。并且,你的最高学历,基本决定了你的将来的社交和生活圈。”
“他们自然是想我像三个哥哥一样考上大学,但是,我的成绩实在不行。”邱鹿鸣苦笑着说。压下两辈子都不能好好上个大学的憋屈,她使劲用筷子戳着一块红烧肉。
“不是成绩不行,是没开窍还不懂得用功吧。”费远航笑。
“......我没法解释成绩的事情,已然这样了。我现在就想拿个大专文凭,涨点工资算了。”
“真这么想?”
“呵呵,应该还会继续提升学历。”
“你加油!我支持你!”
“话说,你听没听过,就是说,有人说我脑子笨,是弱智?”
费远航停止咀嚼,凝视了邱鹿鸣三秒钟,“说实话我听过,也,也差点就相信了。”
“呵!”
“我考上大学后,回来的不多,那时候你刚上初中吧,我对你的了解都是听来的。事实证明,道听途说要不得,那些人大概是看不得贺老师生的四个孩子都那么优秀吧,所以拼命捉住你的短处传谣,你看你现在俄语就很好,人也聪明,我爸还跟我夸过你。
传闻只是传闻,再说,我自己有眼睛和脑子,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在电大从不旷课,成绩也很好,还有那年你在口岸跳水救人,我也在现场。”
“啊?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你?”
“呵,当时谢智托举着你,是我在岸上拉你上来的。”
“我的天,我当时都懵了,根本没注意岸上的人,糊里糊涂就被送回去了,那,谢谢你啊!”
“不客气,你和你二哥在台上唱歌跳舞我也看了。”
“啊?俄罗斯歌舞团来那次?”
“对,就两个多月前,我爸当时强烈推荐你做现场翻译,还惹得那个女翻译特别不高兴呢。”
“啊?我都不知道这事儿!怪不得蒋丹妮见了我阴阳怪气的!”
“我爸做事最不喜表功,何况是没成的事情呢。我不同,大概是理科思维吧,大胆假设,认真求证,凡是我做的事,好的孬的我都担着,事了拂衣去那种,不存在的。”
“我也是!助人为乐又不丢人,不求回报,总得听一声谢谢吧!”
“其实那事虽然没成,但有些因果已经因此而起,比如那个蒋丹妮对你的态度,她以后或许还会刁难你。”
“无所谓,不服就干!我谁也不惯着!”
“张维京说什么了,幸福者避让原则,在嘉阳还好说,要是到了他乡,你就不能这么蛮干了。”
“我又不离开嘉阳。”
“你真没打算出去看看?”
“看过了。其实人们就是习惯性地对不属于自己的生活产生向往,我见识过了一部分的世界,没有那么的向往,生活在北京,未必比在嘉阳更舒服。”
“舒服,那是你我母亲那个年龄才开始享受的状态。”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从二十岁就过舒服的日子?革命先烈为了让同胞过上安定的生活,抛头颅洒热血,而现在我就生活在和平年代,过着安定平安的日子,他们不知道多欣慰,那我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去外地过漂泊的生活?”
“你!”费远航气笑了,“你可真是个小辣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