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鹿鸣到家这天是周四,当晚就在二哥陪同下,带着礼物去了武关长家,得知他家女儿高考结束,要去上海旅游,还给包了个大红包。
武关长的夫人端出水果和饮料,笑着说,“嘉树春节来,送了那么多东西,这怎么又送啊!”
邱嘉树起身接过饮料,道谢,又说,“鹿鸣没什么力气,从俄罗斯也背不回多少东西,就是一点特产,这伏特加有限制不能多带,鱼籽也挺沉的,都给关长拿来了,可别嫌少。”
“你看你嘉树,这话说的嫂子都不知道咋办了,嫌弃什么啊,这鱼籽咱黑龙江边儿的人哪有不知道的,这一盒就二百多块,还不好买呢!哎呀不行,太贵了,你拿回去拿回去!我们家老爷子还一直要我们去看看邱大夫,感谢一下呢!”
“别别,呦呦这些年可没少给领导添麻烦,能有机会出国学习,我们全家都非常感激关长。这一年来,鹿鸣没给单位做贡献,还分了套房子,工资也照发,她这心里惶恐,这不一下车就非要我赶紧陪她来给关长报个到么!”邱嘉树是个文武双全的,和关长夫人一来一回和谐地撕吧一番,终于大家落座聊天了。
武关长笑着慢慢对邱嘉树说,“你这妹妹啊,放到哪儿我都放心,她虽然年轻,但是工作勤恳,踏实肯干,责任心也强,别管是本职工作,还是给兄弟单位帮忙,从来没给我掉过链子,也不是那种一撒出去就抓不回来的!所以这次难得的机会一出现,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咱们小邱!”
邱嘉树笑,“我妹妹今年也二十五了,参加工作也六七年了,在家虽然是最小的,又是唯一的女孩,但她不娇气,关长有任务,就尽管派给她!”
武关长点点头,对邱鹿鸣说,“你不光有对好父母,还有三个好哥哥,小邱,你可算得上咱嘉阳最有福气的小姑娘了!”
邱鹿鸣不好意思地低头笑,“我一直很幸运,一共待过三个单位,都摊上特别好的领导!”
哈哈哈哈,武关长大笑。
笑罢正色说,“这个这个,是这样哈,这一年来,你的工作,一直都是贸易公司那个蒋丹妮,在帮你做,做得也挺好。虽然呢,咱们业务不是特别的繁忙,却也都是极其关键、极其重要的,所以这一年,咱们单位的福利,也都有她一份儿!你呢,回头也去谢谢人家,然后周一你俩做个工作交接,就行了!以后继续好好干,年轻人要以事业为重,这么好的岗位,这么好的条件,别辜负了国家和组织的信任与培养,咱们单位最需要的,始终都是你这种年轻有为,有知识,又有见识的年轻人!”
邱鹿鸣老老实实坐在武关长家的沙发上,双手放在双膝,洗耳恭听,乖巧点头。
武夫人笑着坐在她身边,“别拘束,人都说小邱是个贼拉厉害的小姑娘,我咋不信呢,这就是个又漂亮又苗条、温温柔柔的小美女,到底是谁瞎传的啊!”
武关长捧腹大笑,之前的架子再也端不起来了,他指着邱鹿鸣说,“她温柔?就是她!把满满一饭缸子菜汤哗啦浇人小汪脑瓜子上了!”
“真的啊!”武夫人其实早知道这事儿,此时装作第一回听说,拍着邱鹿鸣的手说,“那肯定也是他先得罪咱们了!”
邱鹿鸣认真点头,“嫂子说的对!”
武夫人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
离开一年,嘉阳有了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大的变化。
首先是全国在五月份开始实行双休日,目前大家还都处在兴奋之中,工资不变,每月平白多休息四天,当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一般。
其次她发现街上的歌舞厅多了许多,夜晚歌舞升平,灯红酒绿,让邱鹿鸣恍惚回到了民国时代。
随之而来的变化就是离婚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据说小城的民政局办理离婚的人居然排起了队。
在嘉阳,漂亮的女人多,泼辣的女人更多。
邱鹿鸣那天从武关长家回去,路上就见到一家叫做情浓歌舞厅的门口,有个女人在五光十色的灯光里,声音尖利,疯了一样对着一个男人连踢带抓,路过的邱鹿鸣都能看清男人脸上的几道血凛子。
那男人气急败坏地骂,“你神经病啊!”
“你才神经病!你不跟我说同学找你喝酒吗,就到这里喝酒啊?跟他妈小姐喝酒啊?张建国,你恶心死我得了!我不能跟你过了,离婚!明天就打离婚!”
“离就离!谁他妈不离谁是王八蛋!”男人整理一下衣服,抖抖肩。
女人拿起街边半块砖头,嗖一下撇到歌舞厅的玻璃上,哗啦一下玻璃碎裂掉了地,里面的音乐声戛然停止,女人声音高亢地骂,“穷疯了?做什么买卖不好,丧良心的开他妈妓院!赚钱都花不到好地方,生了孩子也没屁眼儿.......”
邱嘉树叹气,“这社会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邱鹿鸣却没有去年那么大的反应了,“这世界本来就这样,几千年前就是如此。”
“你接受得倒快,你二嫂天天提溜我耳朵,就怕我去跳舞。”
“你确实不能去跳舞,你要花钱去跳舞,找那些女人,得不得病咱不说,咱家也太赔本了。你看你长得这么帅,就让她们倒贴也太便宜她们了。”邱鹿鸣一本正经地说。
“去!小妮子胆儿肥了,竟敢调侃你哥了!”
兄妹俩推着自行车慢慢向前走,把那些吵闹声甩在身后。
邱嘉树忽然说,“还是告诉你吧,呦呦,这一年多来,费远航一直没出什么事儿,是你三哥特意去打听的。”
“嗯,我意料之中的。”邱鹿鸣声音平静,“二哥,咱以后不提他了。”
“好好,不提了不提了。嗯,对了,这一年,你那些朋友没少来帮忙,有次我去市里开会,是那个郑伟和马明君帮着爸妈把一车煤给倒腾煤棚子里了,那个杨大伟又给张罗了一车柈子,几个小子当天就给劈出来,码得溜齐,还有,咱爸不是退休了吗,他想找个门脸,开个小诊所,那个马明君帮着给联系邮局后身的房子,现在正在装修布置。
平时过年过节,秦慧芳他们几个也都来拜年送礼了。回头你记着感谢人家一下,算了,你也别让人接风了,干脆我来安排他们吃一顿吧!哎,不对,我怎么记着小时候我好像揍过那个郑伟呢,对,我和你三哥俩,把他和他大哥都给揍了!”
“爸退休了?”邱鹿鸣别的都没在意,就听到父亲要开诊所那句了。
“爸你还不知道,根本闲不住,大哥单位说要聘请爸去哈尔滨,他不去,说不想像大哥那样天天长在手术台边。他只想开个小诊所,每天看十个号,平时再看看书,整理一下这些年的行医经验。”
“十个号,够不够房租和水电费啊!”
“我看也悬,不过那个位置不在街面上,屋子不太大,租金也不贵,咱妈不管,意思是让咱爸按自己的心意来。”
“爸最大的遗憾就是大宝中断了中医的学习,要不等宽宽长大一些,你和二嫂就让他跟着咱爸学中医吧,不指望赚钱,起码可以看顾家人。”
“行!没问题,只要他是那块料,我没意见!”
“还有,我的人情我自己还,也不用你请客,再说了,你有钱吗你?”
“我...”邱嘉树一哽,“我再不济请顿饭的钱还有吧!”
嘁!邱鹿鸣表示不信。
邱嘉树拍拍邱鹿鸣的脑袋,转移话题,“你这次才算是真正的独自求学,一年时间,干练成熟不少,二哥也放心了。”
“别拍我头!都拍傻了!”邱鹿鸣扒拉他的手。
“不拍你也不奸!”
“啊!邱嘉树我跟你拼了!”邱鹿鸣推着自行车就朝邱嘉树的腿上撞去。
邱嘉树哈哈笑着,跑了几步,跃上自行车就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