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一回来,父母就先问邱鹿鸣,是否见到三哥对象了。
邱鹿鸣如实答,“人很漂亮,大方乐观,比我小一岁,是我三哥喜欢的类型。”
关于关颖要留学的事,她没提。毕竟这事儿还没成定局,而且即便关颖去留学,也不见得他们就会分手。现在说出来,只会让二老着急上火,真要说,也是三哥回来自己说。
贺曼姝听了很高兴,幸福地憧憬着,“哎呀,春节他们都回来,可就热闹了,咱们得照一张全家福!对了,到时候让你大哥一家去你新房子住行不行?让咱家大宝给你暖暖房子!你三哥就住客厅,你和关颖住你卧室,行不行?”
不等邱鹿鸣回答,她自己觉得不妥,否定道,“不行!你这新房子,将来得结婚用,不能让他们先给住了!算了,让你大哥一家去他老丈人家住去吧,你大嫂肯定乐意。就这么定了!”
说完又满脸笑容地一拍手,“我得赶紧买床新被去,也不能让关颖盖咱家旧被啊!”
邱鹿鸣轻轻叹息。
海关家属楼的房子早就装修好了,统一购置的枣红色盼盼防盗门,更换双层不锈钢窗户,又封闭了北阳台,厨房贴了白色的瓷砖,安装了排烟罩和燃气热水器,各个房间还更换了最新式白色暖气片,连卫生间都有一片。
装修监工这活计,一直是老白在负责,他这人八卦了点儿,但办事能力还是有的,装修完工,大家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他还给自己家一楼的北屋砌了一铺炕,厨房里又砌了个大灶,说没办法,他八十多岁的奶奶住不了床,就喜欢坐热炕头,喜欢吃大铁锅炒的菜。
邱鹿鸣考试回来,去看房子,老白已经搬进去住了,房子隔音一般,邱鹿鸣听到里面有老人的咳嗽声,以及一个不年轻的声音说,“接着抽啊,再抽一袋烟就不咳嗽了!”
“滚犊子!”一个老太太一边咳嗽一边骂。
上到二楼,邱鹿鸣掏出钥匙开门,父母家人都站在她身后或者楼梯上,拧动锁匙的时候,她就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
门开了,屋子空荡荡的,除了大白墙,就是原木地板,空无一物。
可这是独属于她的房子啊,是她自己的家!
二嫂从前说过,女人婚后有了自己的小家,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因为她是那个房子的女主人,可以随意布置那个房子,并在那里做任何决定!
当时听了不觉如何,现在开门的一瞬间,她就理解了二嫂。
呵呵,房子有了,家就有了,还结什么婚啊,自己住不好吗!
大家脱了鞋子,走进房子。
“这个鞋柜打得真好,旁边还有单独的格子能放皮靴呢!”方圆赞叹道。“这种拖鞋不行,走路太响,还有脚印,回头我帮你去伊市买布底拖鞋。”
说完方圆又挨个屋子迅速看了一遍,“恐怕,鹿鸣是咱县第一个拥有自己房子的小姑娘了!以后找个对象,说不定还有两套房子呢!哎邱嘉树,你们单位啥时候盖家属楼啊!”
邱嘉树试试暖气的温度,“猴年马月吧,你也知道公安局有多少干警,有多少老干警,又有多穷,就算盖楼,等轮到我,宽宽都上中学了吧!”
“你说都是武警,人家边检就盖楼了,我们边防大队怎么就没动静呢!住楼多好啊,不用天天烧煤,天天掏灰。”
“嘿,方圆同志,我采访一下你,这些年,你是拎过煤,还是掏过灰呀!”
“嘿嘿!”方圆连忙赔笑,“我这不是心疼你嘛!”
在嘉阳,冬天取暖是每家每户的大工程,秋天就要准备柴火和煤,冬天每天都得烧两桶煤,然后再拎出去两桶煤灰。尽管煤面拌了水,烧的时候还算干净,可掏灰的时候,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乌烟瘴气,家里无端增加许多活计。
方圆父母去年也搬上了楼房,又大又宽敞,现在见小姑子也有楼房了,所以特别羡慕。
邱鹿鸣看不得二哥被嫌弃,就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要不你们先来住吧,这边去爸妈家不用走主街,离得也近一些,宽宽也少遭罪。”
方圆听了双手乱舞,“不不不,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家好着呢,我就随口一说!”
邱嘉树也走过来,“你这个傻丫头,自己的新房子怎么就让别人住!”
“你们又不是别人!”
“不住不住,其实住楼房除了取暖方便,很多地方都不如平房,你看我们家还有个大仓房,有个菜园子和大院子,你有吗,你这门前就一米的地方,还八家住一起,放个屁邻居都能听见,楼上有个淘气孩子,蹦几下也够你受的。”
邱鹿鸣白他一眼,“不住拉倒!我不会种菜,又没那么多东西,要什么菜园子和仓房?”
贺曼姝走到北阳台,“唉,忘了说了,这里应该打几个隔断,一直打到棚顶,这里当仓房不是一样的,这边背阴,粮食米面可以放架子上,冬天还能冻肉啥的。”
邱冀邺在客厅转了一圈,“这里爸给你买一组大书柜吧,这里放个实木书桌和椅子,窗上拉一层纱帘,一层厚窗帘,阳光好的时候,就在纱帘后面看书写字,多惬意。”
宽宽扶着墙壁飞快地挪动,像个小壁虎,看得邱鹿鸣哈哈笑,大家也跟着笑。
见大家都注意自己,宽宽很高兴,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又飞快地爬了一圈,贺曼姝连忙拎起他,“孙儿啊,地上凉,回头拉肚子。”
宽宽站定了,两手扎撒着,摇摇晃晃朝着方圆走去,大家惊呆了,“宽宽会走了!”
“走了五步!”
“哈哈哈哈!”
刚满十个月的宽宽,一下就会走路了,全家人都高兴极了,最后决定去商业街新开的那家火锅店吃火锅,邱嘉树点了个大鸳鸯锅,半边涮羊肉,半边涮鱼肉,五大一小吃得不亦乐乎。
随着天气日渐寒冷,宽宽每天被送来送去的,就有些遭罪了。
听着宽宽打了两个大喷嚏,贺曼姝跟着念叨一百岁二百岁,轻轻擦去孙子流出的清鼻涕,她对方圆说,“以后别折腾了,晚上宽宽跟我住吧!”
方圆有些舍不得,但也是心疼孩子,纠结地看看邱嘉树,邱嘉树点点头,“妈说的对,咱俩折腾不怕,孩子实在太小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从邱鹿鸣心底生出,她觉得自己在这个家,似乎有些多余了,如果没有自己,二哥二嫂就可以带着宽宽住北卧室了。
她非常清楚,全家人绝对没人嫌弃她,但这种情绪就是控制不住生了出来。仿佛,她已经分了房子,还赖在娘家,就是个错误了。
***
进入冬季后,秦慧芳和鲁家明就搬回了税务家属楼,楼上供暖极好,还能随时去锅炉房洗澡。
秦家搬到了县委家属区,虽然房子大了不少,但也是平房,晚上孩子起夜还是容易冻着,早上也不愿意穿冰凉的衣服。
搬回楼上,秦母就赶在女儿女婿上班前过去看孩子,晚上等他们下班再回家给老伴儿做饭,折腾点儿,但有小车来回接送,也累不着她。
秦母现在是副县长夫人了,官太太架子很足,但一直亲手带着外孙女,舍不得送去托儿所。
鲁家明的父母现在就有些尴尬了,亲家公忽然就提了副县长,他们高兴之余,不免忐忑。
鲁父鲁母商量了一下,当即给孙女买了一大堆好东西,拎到秦家门上,毕竟是有血缘关系,鲁母看着唯一的孙女,依稀找出一点像儿子的地方,差点掉泪,但是秦母并没给她好脸,客气地说,“我们家冰冰什么都不缺,你快拿回去,给你外孙子用吧!”
鲁父以前和亲家平级,单位权力也大,平时惯受追捧,一向对秦父也有些不服气,现在不行,自觉矮了一头,“秦县长还没回来?我这带了好酒,想着跟亲家好好喝一杯呢!”他心里气得慌,来之前明明都打了电话,这一个多小时过去,人在哪里也都该赶回来了!
“老秦有个县长办公会,离不开,也不知道开到几点,说是晚上不回来吃了。”
“哦哦,那我们不打扰了,回头让慧芳多带孩子回去看看,她奶奶可想孩子了。”
“嗯,可想孩子了。”秦母笑着复述。
鲁父不理秦母的阴阳怪气,眼睛扫了一圈,没看到儿子儿媳。
鲁母问,“家明呢?”
“他们两口子出去吃饭了,有同学聚会。冰冰出生就跟着我,这孩子就是给我生的,那两口子啥活儿不干,啥钱也不出,人家女婿是半子,我这是全子,呵呵,冰冰倒是跟我可亲了,她爹妈爱去哪儿去哪儿!”
鲁母脸色变了几变,形势比人强,她没敢多说什么,讪笑了两声,跟着老伴去门口换鞋,最后还是说,“你让家明有空回家一趟。”
“呵呵,你们自己的儿子,客气什么啊,直接打他手机!花不了几个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