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县委家属区附近,秦慧芳忽然说,“我不去我妈家!”
马明君嘎地停下车,回头问,“那你去哪儿,回自己家啊?”
“不去!”秦慧芳闭上眼睛。
马明君犹豫了一下,“要不这样吧,去我家,我新房里都布置好了。”
秦慧芳犹豫了一下,睁开眼睛,邱鹿鸣马上阻止道,“算了老马,你那是结婚的新房,就算海英没意见,我们也不能没个深浅。你还是调头吧,去海关家属楼!”
马明君迟疑,“你那不也是新房!”
“那不一样,我又不结婚,算什么新房啊!走吧走吧,那里有张行军床,还有个书桌,好歹能坐一坐,慧芳想住,我就陪她住。”
秦慧芳嘴巴一瘪,“鹿鸣你真好,你又救了我一命!”
“什么什么啊!”邱鹿鸣笑。
海关家属楼,要从海关边检办公大楼的大门进入,院子里全部打了水泥地,外面还砌了老大一圈的高墙,马明君啧啧,“挺能圈地啊,这是打算再盖一栋楼啊!”
“不是,是家属楼南面要盖一溜车库和仓房,能有个十平米吧,再南面,各家都分了块菜地,开春来帮我翻地吧!”
“没问题!不过你们单位真有钱,一共就八个人,买了两台新车,那4500得好几十万吧,真够阔气的!是不是还得招个司机啊!”
车子停在单元门口,几人一下车,正巧碰到小汪只穿件毛衣出来,他急急忙忙的,右手拎个胶皮“喂的萝”出来倒垃圾,一眼看到郑伟,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又看到马明君,更是低头就往大垃圾桶跑,慌慌张张地把桶里的菜叶葱皮倒到里面。
自从菜汤事件以后,邱鹿鸣和汪景琦就极少说话,此刻也没啥好说的,邱鹿鸣当先进了大门。
一进去,就感觉到热气扑面而来,两辆自行车并排摆在楼梯旁边,一辆是崭新的山地车,上次来还没有呢,估计是四楼武关长家儿子新买的。
101号传出争吵声,一个六十七岁的女人在抱怨,“你这老太太,咋又往墙上吐唾沫!不是给你痰盂儿了吗?”
“没对准!”这是老白的奶奶,刚才抱怨的是老白的母亲,每次来都能听到这俩人吵吵。
“那给你放炕上!对准了再吐!”
“拿下去!你妈教你把尿罐子放炕上啊!”老太太中气十足,咳嗽声也中气十足。
“这不是尿罐儿,是痰盂儿!”
“就是尿罐子!”
“不对,你是不往这里尿尿了?啊?我新买的啊!这两步远就是卫生间,你说你这老太太!为啥让你住楼啊,不就图屋里有个厕所吗......”
马明君也听到101门里的声音了,笑着说,“你这房子隔音还凑合吧,比我们那个强点儿...不多。哈哈!”
邱鹿鸣笑,领着他们上二楼,然后听到小汪也回来了,飞快钻进家门跟妻子说,“呵,我就说邱鹿鸣不是啥好玩意儿,又带俩男的回来!”
“你这嘴,活该挨揍!”
“我又没跟别人说,就跟你说说!他们从小就是个流氓团伙,仗着家里有点权,吃吃喝喝打麻将,乱搞男女关系!妈的,公安局也不说抓他们!”
“我看小邱不是那样人。”
“你知道个屁!”
“我就知道你让人揍了!”
“妈的,这俩傻小子,下手是真他们狠,不就仗着家里吗,要不你看我整不整死他俩......”
“哪个门啊,老邱。”马明君问。
邱鹿鸣连忙掏出钥匙打开202的门,她留神看了马明君和郑伟一眼,原来继二哥之后,是这俩大侠又揍了小汪一顿啊。
马明君不进屋,只在邱鹿鸣家门口说,“我还是得去宾馆看看,我媳妇不一定能处理得了那边的事儿。”
“那你快去快去!”
秦慧芳一进门就直奔卧室,扑到行军床上,趴着不动了,邱鹿鸣给她盖了条毯子。
郑伟站在客厅,有些手足无措,“呃,你们都没咋吃东西,我给你们整点吃的吧。”
邱鹿鸣摊手,“我这儿除了两包饼干,啥也没有。”
郑伟朝厨房看了两眼,“那我去小卖店买点吧。”说完就出门下楼了。
邱鹿鸣坐到书桌边,看着毯子下微微抽动的秦慧芳,叹口气,“姐妹儿,你胆儿真大呀!”
秦慧芳蠕动了一下,掀开毯子,坐起来,一脸的眼泪。
邱鹿鸣去卫生间投了一条毛巾给她,秦慧芳把脸埋在毛巾里,呜呜地哭出声,“你骂我吧,我现在都后悔死了,当时怎么那么傻呀!”
邱鹿鸣什么也不问,就坐在椅子上陪着她。
“我完了,今天算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我以后还怎么上班,怎么见人啊!”秦慧芳稍稍平息的哭声又提高了。
邱鹿鸣扯过毛巾,去卫生间重新洗了一遍,回来递给她,“鼻涕眼泪的,记着明天给我买个新的!”
秦慧芳哭笑不得,用毛巾朝邱鹿鸣虚甩了一下,“你个小抠甸儿,我赔你一打新毛巾行吧!”
情绪忽然就有些断档,哭不下去了,秦慧芳起身站到窗边,呆呆地看着南边一排排平房的房顶,一直看到远处一座座粮囤,“这才是二楼,就能看得更远了,古人说得对,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我当时要是能好好想一想,或者有个明白人商量一下,也不至于是今天的局面。”
“你怎么没和你妈商量呢?”
“我不敢,跟谁都不敢说。当我知道怀孕了,慌得要死,就想着赶紧给孩子找个爹,结婚了事。”秦慧芳凄然一笑,“你说我是不是挺傻。”
“是挺傻。”邱鹿鸣认真点头。
秦慧芳没回头,又把脸埋在毛巾上,声音从毛巾里含糊不清地传出,又快又乱,“孩子是徐振华的......我快毕业的时候,他去哈尔滨出差我们遇到了,这是孽缘啊,我那时候处了个大庆的对象我是想忘记他的,可我就有这么个劫难,躲不开也忘不掉,我也说不清当时怎么想的,反正反正我们就那个了,喝了点酒还是我主动的呜呜呜......我当时是不想给人生留下遗憾,我愿意把,把自己最珍贵的第一次奉献给他......可没想到倒给我留下了更大的遗憾......呜呜呜他不值得你看他那样儿......”
秦慧芳伏在窗台上,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邱鹿鸣叹气,难道当年看琼瑶小说的还有秦慧芳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