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郑伟开的吉普车,可不如刚才的桑塔纳舒服,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借的破玩意儿,车窗哐当哐当地响,车子减震也不好,遇到坑坑洼洼,车子颠得简直要散架。
邱鹿鸣没再和郑伟拌嘴,她在责怪自己,为什么给家里打了电话,就没想着给郑伟也打一个传呼呢!他肯定是一早就出发,又在伊市等了四五个小时。
其实心底里,还是没太把他当回事儿吧。
邱鹿鸣觉得自己就像个骗子,答应跟他相处,却总是下意识拿他跟费远航和谢尔盖比较,这对他是不公平的。
“你吃饭了吗?”
“哎呀我的天,你总算有点良心,想起来问问我了。”郑伟刚才沮丧的表情一扫而空,“吃面包了,你放心。”
邱鹿鸣心想,这人还真是好哄呢。
忽然手里的手机响了,郑伟说,“接吧,肯定是老马打来的,我让他打听秦慧芳在伊市的电话来着。”
邱鹿鸣接起电话,果然是马明君,他听到邱鹿鸣的声音,哈哈笑,“老邱你神出鬼没啊,把老郑急得麻爪了都!我就说她那么大个活人,到北京都横趟着走,在伊市还能丢了不成!他非说不行,说万一你没在伊市下,让拐子拍花了怎么办!唉,这傻小子要是真谈上恋爱,是一点儿招也没有啊!行,你们都见面了,老秦电话也不用给你们了,到家给你俩接风啊!”
郑伟大声问,“吃啥啊?”
“上车饺子下车面,那就吃方便面了!”
“去你妈方便面,我看你像个方便面!”郑伟笑骂。
“那你吃啥?”
“你吃啥?”郑伟问邱鹿鸣。
“随便。你好好开车吧!”
“吃芙蓉饭店!”
俩人嘻嘻哈哈说定了,邱鹿鸣挂了电话。
“回县我就教你开车,好学,你肯定一学就会!”
“我没有方向感,实在不适合开车。”这是实话,邱鹿鸣跟邱嘉树学着开过两次车,她手脚极为不协调,坐在方向盘前大脑就一片空白,还没上路,就胡思乱想着撞车了怎么办啊,轧到人怎么办啊,就算轧到猫狗鸡鸭也受不了啊!邱嘉树干脆也不教她了,还夸她会骑自行车就很了不起了。
“那就不学,我会开,以后接送你,保证安全!”
“好。”
郑伟很高兴,“六团后勤有个吉普车要淘汰下来,我准备给它拿下,你别嫌弃它是淘汰的,其实没跑多少公里,就是平时在县里买个菜用用,哪哪儿都是好的!稍微拾掇一下,再喷个漆,跟新的一样,到时候,天冷了,我就接你上下班,省得吹西北风!”
“呵呵,我离单位就五十米,还得开车接?”
“呃,也对,不能让你住电业局这边,离海关太远了。”
邱鹿鸣眼瞅着这小子又开始下套,他这是明摆着往结婚上引呢,邱鹿鸣斜眼瞪他,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油滑呢!
郑伟嘿嘿地笑,也不觉得尴尬,“考咋样,你估计啥时候能毕业?我得打听一下哈尔滨有没有考点,要不一年跑两回北京,也太辛苦了!”
邱鹿鸣不出声,微微歪头看着前路。
前面要翻过一座山,坡度虽然不是很大,但有几处拐弯还挺急的。
车速明显降了下来,马达声都显得粗重了。
邱鹿鸣指着转弯处说,“这下面足有十几米,也算是个悬崖了,这棵树这儿,应该放一个大后视镜,这样司机就可以提前判断对向有无车辆,避免在这个拐角会车。”
“这个办法好啊,不过这路段属于汤县,不归咱县交通局管辖。”
“不归他们管辖,一个系统的沟通起来也方便。”
“有道理。”
说着话,车子已经拐过弯,坐在副驾驶和客车上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她刚才清楚感觉前头已经无路可走,直到跟前才发现路已转弯。她瞟了一眼悬崖下面,连忙收回视线。郑伟笑,“这算啥,林场那边的路,比这陡比这急我都开过,哈哈吓得哈尔滨来的司机都不敢开!”
行驶了一小段平坦路面又开始爬坡,过了这道山梁就都是下坡,算是绕过这座山了。忽然一阵急促嘹亮的汽车喇叭声响起,后来干脆变成持续高亢的警笛声,只见声音不见车,邱鹿鸣极为不舒服地捂住了耳朵。
她盯着前方山角,忽然大喊,“后退,快后退!”
郑伟立即刹车,挂了倒档,车子向后退去,“咋了?”
“快退快退!这样按喇叭,前面肯定有特殊情况!”
郑伟也觉出异常,迅速而谨慎地倒车,可是没退多远,就被后面赶上来的车堵住了,他连忙退到对面车道,继续倒车,邱鹿鸣摇下车窗,对那台轿车示意。
她又看到谢智他们的桑塔纳,赶紧大喊,“上面有情况,快后退!”
说时迟,那时快,山角已经转过来一辆倒退的吉普车,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它竟然是被一辆满载原木的大解放顶着倒退的!
“我操!”郑伟咒骂了一声,踩下油门,车子倒退得更快了,桑塔纳也疾速倒退,可惜很快他们很快又被后面上来的车阻挡,不得不减速。郑伟懊恼地使劲砸着方向盘,拼命按着喇叭!
载重的解放车顶着吉普疯狂地冲下山坡,在喇叭的噪声中,邱鹿鸣隐约能听到汽车司机的癫狂的咒骂,以及吉普车中绝望慌乱的呼救。
吉普车副驾驶的车门突然打开,一个人仓皇跳下,在公路上骨碌碌打了几个滚,又一头滚下了十几米深的沟底,
邱鹿鸣失声尖叫,“他会不会死!”
——这些年,她享受惯了太平世界的安定,已经不习惯看到人间悲惨了,十八岁的她,曾在逃亡途中,冷静地从死去的乞丐身边走过,心中毫无波澜。
“没事没事儿有我呢!”郑伟一边控制车,一边下意识安慰着邱鹿鸣。
汽车朝着他们的吉普疾驰冲来,转眼之间,喷着蓝白油漆的警用吉普车车尾,已经到了跟前。
邱鹿鸣下意识地向后贴紧车座靠背,死死抓着车座,似乎这样就能离前面的车子更远一些,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就直勾勾盯着那警车的车牌号码。
后头的车子终于也开始倒车了,郑伟连忙加油,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他大叫一声,猛地一打方向盘,用车头的左侧迎上了警车的车尾。
“啊!”邱鹿鸣抱紧双臂,尖叫。
“砰!”两车相撞,她觉得全身骨头都震散架了,又一头朝左边撞去,而郑伟的胸口却是咣一下撞到方向盘上,又弹回来,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与此同时,邱鹿鸣也失控地撞到他身上。
车子朝着悬崖退去。
邱鹿鸣尖叫着,手忙脚乱地去扶方向盘,下一秒她或许就跟这个世界告别了,她绝望地大喊,“爸!妈!”
想到这么好的父母,她只拥有了短短六年多,就觉得天意弄人。
邱鹿鸣的右手在档杆附近摸索到了手刹,只是被郑伟身体挡住了,她使劲拱着他,拇指按住了按钮,忽然“砰砰”两声枪响,她手一震提起了手刹。
车子已经退到当初的第一个急转弯处,朝着她希望能安个大后视镜的位置撞去。
“啊!”她撞到椅背上,手也离开了方向盘。回头看,车尾卡在一棵直径约有二十公分的松树上,树干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而吉普车的左后轮悬空,依然嗖嗖转着。
邱鹿鸣想推开车门,刚动,车子就猛地歪了一下,吓得她闭眼尖叫,一动也不敢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