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颠簸,宋淇悠就抱着身前的背包,视线漫无目的的越过面前的椅背,看着大巴车的最前面视野开阔的玻璃窗。
本以为一路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过去,却不料面前怼来了一个手机屏幕。
【她什么时候去赈灾区的?】
宋淇悠眨了下眼睛:
“地震发生的第二天。”
青年唇线抿的绷直,垂着身侧的手磨搓着食指的指节。
在途经一段路前,前日发生过一次余震,出现了大面积的山体滑坡。
偶尔会有碎石掉落,驾驶技术娴熟的司机边开车边躲着落石,时走时停‘
当他凭借经验决定不再前进停车避险的时候,一块几百公斤以上的巨石,倏然就掉在他车头前不到1米的地方。
正是这样一次“暂停”,避免了车辆被埋的惨剧发生。
车内的内都不禁松了口气。
宋淇悠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还未抵达灾区就碰见了这样的险情,直面直观的感受到生命被灾害的胁迫,身体自然反应的微颤,但宋淇悠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退缩之意,反而更加坚定了前进的决心。
在抵达赈灾区前,前方的路段堆满了坍塌下来的石块,需要大巴里的人下车,徒步前行。
队伍浩浩荡荡的行走在山路上,徒步了近三个小时,能看见赈灾区摆列密集的帐篷,众人脚下的步子加快。
一行人走到门口时,正巧碰见了坐着军用车从灾区一线回来的医疗小队和救援队。
宋淇悠看见那群白衣中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立即挥起手臂:
“慕医生!”
正用湿巾擦着手的男人闻声看去,眉头狠狠皱起,却在看见她脸上灿烂的笑意时,又渐渐舒缓下来。
裴祈遇背着包跟着人群进了赈灾区,在帐篷内可以更直观的感受大自然的气候,夏季的太阳直射,帐篷内也跟着升温,如果外头下雨,帐篷内可能会渗水。
水源被污染,即便有物资送来的干净矿泉水,但灾民需要像祖先寻找水源一样,重新寻找干净的水源。
像是回到了那个吃大锅饭的年代,灾民们又聚在一起。
青年站在人山人海间,视线急切的寻找那抹身影,却无果。
直到中午,裴祈遇状若路过的走进医生的帐篷,长桌旁正吃着饭的人不由都朝门口望去。
青年视线扫了一遍,依旧没见到人,却注意到了章宁萱。
他不顾别人的目光,只是急切且迫切的想要找到人,亲眼看到她一眼。
【林听筠在哪。】
章宁萱捏着筷子的手顿了一瞬,有些遗憾道:
“真是不碰巧,林医生昨天就去了临西乡支援了。”
临西乡的灾情比临原乡的灾情还要严重,林听筠和几位医生昨夜便连忙起身,前去支援。
帐篷里的其他人,就见那个年轻人一声不吭的走进来,然后更加一声不吭的走出去。
望着来来往往得到救助,领取物资的灾民,青年眸光怔怔的看着地面,心里恐慌她可能会遇到什么不可预料的危险。
裴祈遇不想坐以待毙,联系到要送物资去临西乡的军用车,他以借由送物资的理由搭车跟去。
最快去临西乡的物资车也要等一天。
裴祈遇只好耐心等下,可没坐住几分钟,拉住从身侧走过的志愿者。
【你好,请问有笔和纸吗。】
志愿者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被外形优越的青年注视的视线看的脸红了一瞬,点点头:
“有的,跟我来。”
赈灾区的情况比前两天好太多,志愿者也不急着回去,在把纸和笔递给对方的时候没有直接离开,反而站在一侧看了一会。
帐篷里没有放写字桌,青年便伏着矮桌写,志愿者站在他距离五米的地方,虽是面对面,但也并不能看到对方写什么。
她有些好奇,便踮起脚往那看了一眼,只能瞅见密密麻麻的字,和沙沙笔尖和纸张相触的声音,却还是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他每写完一张,便放在桌旁,一张叠着一张。
一阵轻风灌了进来,轻轻吹起那叠纸张,最上面的那张被风吹的轻飘飘落在了志愿者的脚旁。
因此,她也彻底看清了什么密密麻麻写的是什么。
唯愿平安。
字迹工整漂亮,笔落之处带着点锋利的笔锋。
那四个字铺满了整张纸,像是一道平安符咒,一张效力不够,他便写两张三张四张……
笔下没有一个字显得凌乱,青年眉眼沉静好看,笔下的每一个字都诉说着他的祈祷祝愿。
志愿者的心忍不住被这份真挚的祝愿所触动,用手机拍下了面前的画面。
直到写到笔没墨,青年这才抬起头,看向仍旧站在原地的志愿者。
他转动了下有些酸的手腕骨。
【可以麻烦再拿几支笔吗。】
发觉自己盯了对方那么久,志愿者脸上的红晕更深了,连忙回道:
“啊……好的。”
笔尖出不了水,裴祈遇也仍旧握着那只笔在纸上写下空白的‘唯愿平安’,以此来消磨心底的那份不安。
-
在断续痛苦哀嚎的伤患帐篷里,无数缠绷带的灾民气喘吁吁的躺在单人床上,身体上的痛苦比不上家园一瞬间坍塌的一无所有的痛苦。
\"钱没了咱再挣!\"
心态好的大婶给大家加油打气:
“人没了就真的没了,而且这还来了这么多帮助咱们的人,一定会挺过这关的!”
手绑着固定支架的灾民挥起完好的另一只手:
“说的好!”
其他人便也纷纷开口鼓气。
人们虽然失去了家园,但他们的心却因为彼此的帮助与关怀而更加紧密。
“林医生,喝口水吧。”
唐辽宥丢了瓶矿泉水给林听筠。
刚给几十个人做完紧急处理的林听筠累的额角都沁出了些许汗,精准接过他丢来的水,拧开瓶盖朝他隔空碰了碰:
“谢谢。”
过了会,唐辽宥走了过来,朝林听筠伸手:
“还有糖吗?”
在她望来的视线下,指了一个方向:
“那位阿婆说嘴里苦。”
林听筠从口袋摸出为数不多的两颗糖递给他。
男人道了声‘谢谢’,便抬步朝那位坐在单人床上的阿婆走去,亲手把糖纸剥开递到她嘴边。
看他一脸耐心的神色,像是在对待的自己的亲人般,还说着话逗阿婆笑。
林听筠一瞬间明白了章宁萱当初在石霞和她说的事情。
唐辽宥在还没有医生执业证的时候,曾给一家私人医院的院长做过手替。
据说是给的价钱很高。
那时的唐辽宥年纪轻轻,做什么需要那么多钱?
偶然听闻过曾经的心外科曹主任在一次聚餐提到过,唐辽宥有个姥姥,是他学医的初心,只是很早因为心脏病去世了。
这时,一个志愿者掀开帐篷的帘子,着急道:
“外面又送来了一位伤患!”
林听筠看了眼那边聊的开心的两人,
“我去吧。”
天空上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响动,有人沿着直升机放下的绳梯下来。
是个穿着笔挺的军官。
赈灾区的救援队长走了过去,那位军官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身后的人:
“你们辛苦了。”
他神色微正,视线凝在了医疗队的身上:
“目前伤员情况怎么样。”
站在前面的林听筠从容出声道:
“现在伤员320人已经全部做了紧急处理,其中56人需要进一步救治。”
军官沉下一口气,声音洪亮:
“现有大量物资在路上,你们一定要坚持住!”
“陈长官,给。”
林听筠递出一沓被夹子夹着的纸张,神色沉稳:
“患者(红)心脏衰竭,多处软组织挫伤,肺水肿严重,预计近期需要紧急召集几位心血管科专家,同时急需增加重症监护床位,请迅速调配资源,确保患者得到及时救治。”
陈长官接了过来,后面他都懂,只是有一个不明白,疑惑道:
“这个‘红’是什么意思?”
林听筠不急不缓的解释道:
“这是我给患者写的病历,在他们手腕上也有不同颜色的发圈,有助于后续接手的医生更好了解病情。”
灾区的患者大多病情相差不大,都有共同性,便用颜色区分开。
军官的目光在黑夜下显得很亮,神色欣赏的望着林听筠:
“做的不错。”
她神色平静,不骄不躁:
“应该的。”
……
一夜休整,体力和精神都恢复了不少。
林听筠刚将毛巾拧干放在盆内,一位绑着红带的志愿者掀开帐篷:
“林医生!不好了!”
林听筠走近,和她往灾民所待的帐篷走去:
“什么情况?”
志愿者神色急促,但话语表述清晰:
“晓晓的手指皮肤发绀,她说自己喘不上气,呼吸也不是很顺畅。”
她口中的晓晓是林听筠来这知道的第一位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患者,是较为常见的室间隔缺损。
两人快步赶到灾民所住的帐篷,林听筠挂上听诊器,立即给床上脸上发白出汗的女孩进行听诊。
听诊头紧紧贴着女孩的皮肤,她的母亲神色焦急的坐在床边,无所适从的看着面前的林听筠。
收缩期杂音较于上一次她听的要重很多,林听筠眉心紧皱,怕是来不及转到医院,中途就可能因为心力衰竭导致死亡。
必须做点什么……
林听筠不想再看到第二个云雀。
眼下赈灾区环境并不具备做这种大手术的条件,林听筠脑中灵光一闪。
打算先做介入治疗帮女孩延缓病情,虽然达不到治愈,但至少能拖到晓晓有机会去医院得到治疗的时间。
这是唯一能给她做的了。
林听筠扯住身旁的志愿者:
“临西乡的医院在哪!”
一般医院里个别特建的手术室,框架采用了隔震技术,都会有较强的防震减灾能力,里面的医疗设备大多能正常使用。
林听筠和赈灾区的救援人员说了自己的诉求,他们也正要去灾区搜救,便顺便搭上了她。
早上等不及在帐篷里用完早餐,林听筠拿了个馒头在手上,便立即坐车前往临西乡的医院。
门关上之际,唐辽宥拎着供电设备上车。
“是不是忘了这个?”
供电设备早已放在后车厢,他这么说只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上。
林听筠笑了笑,没戳穿他:
“嗯。”
临西乡的医院距离赈灾区的车程大概二十分钟。
林听筠下车,站在面前这个医院建筑前,往前走了几步。
它没有大量倒塌或者破坏,但填充墙、吊顶和设备等非结构件损失严重。
林听筠的目的是里面的手术室。
搜救队留下了三个搜救员同林听筠和唐辽宥一同去找那间手术室。
几人踩着塌损掉下的石块,小心翼翼的前进。
-
与此同时,裴祈遇这边坐着物资车,刚刚抵达临西乡的赈灾区。
他迫不及待的走进去,抓着一个走过,手臂上戴着红带的志愿者。
【林听筠在这吗?】
青年抓着的人正是早上通知林听筠的志愿者,她神色微疑:
“你是林医生的……”
【朋友。】
“哦。”
志愿者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样貌这般出众,还神色焦急的人,怎么可能只是朋友,她小小的八卦了一下,正色道:
“早上林医生跟着救援车去这边的医院了。”
青年松开攥着对方衣服的手,神色落寞。
又错过了……
不等他失神几秒,赈灾区隐约感觉到一阵微弱的震感。
这里震感不明显,是从前面传来的。
霎那间,青年心底不好的预感几乎达到了巅峰,慌乱不安的感觉近乎要将他淹没。
稳住身形的志愿者看见面前的人脸色突然苍白起来,关心了一句:
“……你没事吧?”
她话刚刚落下,那刚刚还站着的青年陡然倒下。
帐篷上方吊着一个播报显示屏。
“沛河地区发生7.1级地震以来已造成严重人员伤亡和人民财产损失,截止到目前地震灾区遇难人数上升至一千零四十八人,失踪二百九十三人,受伤一万五千一百二十五人。”
待青年再恢复意识时,眼前的视线一点点聚焦,撑着身下的床板坐起,耳边是播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