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志飞已经好多天没说过一句话了,自从被关进拘留所里,他就感觉自己变成了个傻子,那种度日如年的心情,如果不是亲身体会,是永远无法感受到的。
这种日子,已让他完全没有了时间概念。他浑浑噩噩地坐那儿发呆,眼神黯淡无光,好像心事重重,又好似什么都没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民警过来叫他,称有人前来探视。
韩志飞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民警,直到再次被提醒,他方才醒悟过来,起身时却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
徐若兰来这里之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当她看见缓步而来的韩志飞时,第一眼几乎没认出来。韩志飞看到前来探视自己的竟然是徐若兰时,也不禁呆住了,双目圆瞪,步履蹒跚,再一次险些跌倒。他颤巍巍的在徐若兰面前坐下,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本想问她怎么会来探视自己,张了张嘴,却又眉目低垂,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毕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如今已经离婚,可徐若兰看见前夫如此模样,心里仍是微微一痛。但她立即保持了理性,因为她今天前来,是为了跟他核实一些事情。
“你在里面还好吧?”徐若兰问出这个问题时,没等他回答,又叹道,“看来不怎么样。”韩志飞顿了顿,反问道:“你不是专门来看我笑话的吧?如果是为了这个,恭喜你,达到目的了。”
“你也觉得自己是个笑话吗?”徐若兰露出一丝难耐的笑,“不过我可没时间来看你笑话。我今天来,是为了问你一些事情。”
韩志飞面无表情,问道:“兰兰还好吧?”她反问道:“你到底是真爱兰兰,还是觉得她身上流的是你韩家的血,所以你放不下?”
韩志飞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无力地说了一句:“兰兰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能失去她。”徐若兰不屑一笑:“所以你打算带走她,让她跟着你去过居无定所的日子?你自己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这么自私?”
她顿了片刻,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我不想再跟你讨论兰兰的问题。我答应过世川,只要你不乱来,往后如果想见女儿,我可以让你见她。”
韩志飞很惊讶:“你见过世川?”徐若兰点了点头:“他去家里看过兰兰。”韩志飞闭上眼睛,又沉重地叹息了一声,咧嘴一笑:“兰兰从没见过这个三叔,跟他应该很陌生吧!”
他这话并非在问徐若兰,而像是自言自语。徐若兰也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兰兰的奶奶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韩志飞愣道:“也是他跟你说的?”她答非所问:“今天上午,我在路上偶遇过一个人。”他惊讶不已,还以为是母亲,可她摇摇头说:“这个人,是我们离婚的导火索。”
韩志飞立马双目圆瞪,继而射出一道寒光,紧咬着牙关,半天没吭声。
“我跟叶灵并没有争吵,反而心平气和地聊了很多。”徐若兰没有说谎,今天上午,她遇到那个叫叶灵的女人时,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当叶灵也看见她时,所露出来的表情,几乎跟她一模一样。
“你不是特意来找我的吧?”徐若兰与叶灵找了个空无人烟的地方,叶灵苦笑道:“跟朋友出来散散心,没想到会遇到你。”
徐若兰之前撞破韩志飞出轨这个女人时,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可是现在,她已无半点怒火,反而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可我还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我并不是要乞求你的谅解……”叶灵话未说完,就被徐若兰打断了:“都过去了,不提了,朝前看吧。毕竟你还年轻,我也还有女儿。”
叶灵听了这番话,心中更是无比愧疚。她陷入了沉默里,双眼之间似是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又过了许久才说:“其实我结过婚,但是后来离婚了。”
徐若兰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她苦笑道:“二十岁时,我认识了前夫,那时候不懂事,被他花言巧语给骗了,结婚后才知道他吃喝嫖赌。我怀过他的孩子,但他喝醉后打我,孩子流产了。”
徐若兰的瞳孔瞬间放大,心里还隐隐一痛。她没想到身边这个女人身上,竟然有如此残酷的遭遇。
叶灵的声音听上去如此平静,像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她见徐若兰表情如此严肃,也不免笑道:“那些年确实过得很惨,所以我除了恨自己没能遇到一个好男人,更恨那些过得比我好,比我幸福的女人。”
徐若兰仿佛听出了言外之意。果然,叶灵继续说道:“我无意中听说韩志飞有钱,又宠你,所以就主动接近他,也才有了后来的事……”
徐若兰原本很平静,可在听说这番话语后,整个人立即变得不好了。她感觉身边这个女人像一条毒蛇,似乎随时都要将她一口吞掉。
“姐,你听了这些,还是不恨我吗?”叶灵转身看着她,她重重地吐了口气,问她:“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叶灵从她脸上收回目光:“我希望你恨我,这样我心里才好受一些。”
徐若兰离开原地,朝着前面走了两步,又转身面对她:“不恨了,该恨的已经恨过。”叶灵从包里取出香烟,问她要不要来一支,她拒绝了。叶灵自己点燃香烟,吐了个大大的烟圈,烟圈打着卷儿,朝着四周消散开去。
“春节过后,韩志飞他妈撞破了我们的事,我本想着跟他分开,可他三番五次去找我,我没忍住,又跟他搅和到了一起。”叶灵仰望着烟圈飞走的方向,“有一天,他妈竟然找去了我住的地方,她求我跟韩志飞分开,不要破坏他的家庭,甚至还跟我下跪。我当时是真的心软了,就答应了她……那次如果听了她的话,不再跟韩志飞来往,可能也就不会被你发现,更不会有后来的所有事情了。”
崔洁第一次撞破韩志飞和叶灵的奸情后,虽说韩志飞答应她不再跟叶灵继续下去,可她压根儿就不相信他的话,并多了个心眼儿。果然,她偷偷跟踪韩志飞时,发现了他与叶灵偷情的地方。
第二天,崔洁敲开了叶灵的家门,当叶灵看到她时,以为她山门兴师问罪,自然被吓得不轻。崔洁进屋后,环视着这个让韩志飞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地方,突然就冲叶灵跪了下去。
“求求你,离开志飞吧。”崔洁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我不想他们离婚,不想孙女兰兰被她妈妈带走。”
叶灵不知所措,想要将崔洁搀扶起来,却又不知该如何伸手……
徐若兰眼前浮现出崔洁朝着叶灵下跪的情景,眼眶忽然红了。她极力控制不让泪水落下来,可终于还是没忍住,泪水哗哗地淋湿了脸庞。
叶灵叭叭地吸了几口香烟,将烟蒂弹飞,伤感道:“韩志飞他妈真是个善良的人,让我也想起了自己已过世的妈妈。我对她食言了,很想去跟阿姨当面说一声对不起,可我鼓不起勇气,我不敢去,真的不敢去……”
徐若兰抹去泪水,哽咽着说:“你就是想去,也来不及了。”叶灵脸色惶恐惊问道:“阿姨怎么了?”徐若兰然后告诉她崔洁离家出走了,她这才松了口气,却又喃喃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离家出走呢?”
俩人并肩朝着远处走去,缓缓漫步,步履蹒跚。他们的背影,与天地相融,逐渐矮小。
徐若兰从回忆里走出来,冲韩志飞说道:“兰兰的奶奶为了阻止你被叛家庭,两次求你不要继续错下去,你为什么不听?我们俩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到底有没有真正为兰兰考虑过?”
韩志飞双手平放在桌面上,高昂着脸,从鼻孔里发出沉重的呼吸声,抑扬顿挫地说:“我想看兰兰时,你必须让我看到,要不然无论你们去到什么地方,我都会找到。这辈子,你们都休想摆脱我。”
徐若兰咬牙切齿,想要将他劈头盖脸地骂一顿,无奈有民警在场,她只能咬碎牙咽进肚子里。
“徐若兰,你要是找了男人,就把兰兰还给我,我绝不答应我的女儿叫别的男人爸。”韩志飞目光平视,“这是我的底线,要是你做不到,我保证以后会随时出现在你们的生活中。”
“你有底限吗?你有底限的话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那些龌龊事。”徐若兰已经拼尽全力将愤怒压制在心底,不过事后一想,就算刚才爆发了,对他和自己而言,都徒劳无益。
果然,韩志飞舔着脸,露出一丝不屑的笑,这种笑令徐若兰很不舒服。她重重地咽了口唾沫:“叶灵还跟我说过另外一件事,想听吗?”他云淡风轻地应道:“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
“叶灵曾经想过要跟你结婚,可是后来却又放弃了这个想法,知道为什么吗?”徐若兰在说这话时,感觉对自己都是一种侮辱。
韩志飞张了张嘴,却哑然失笑,将目光转移到了另一层空间,仿佛那个方向可以安放他的灵魂,也可以让他内心好受一点。
叶灵和徐若兰沿着河堤走了很远,站在江边,望着来来往往的船只,眼神缥缈。
“跟韩志飞相处久了,激情渐渐褪去,我却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他。”叶灵娓娓道来,似乎不再带有一丝情感,“我想跟他结婚,过正常人的生活,而他开始变化。”
原来,叶灵发现韩志飞根本就不止她一个女人,而是有两个、三个,或是更多。
“他慢慢疏远我,冷落我,到最后不仅不见我,甚至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了,我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蠢。”叶灵又点燃了一支烟,双眼在烟雾里迷失了方向,“我要报复他,报复他薄情寡义。”
当韩志飞听到这里时,不禁浑身一震。徐若兰也停止了讲述,她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自己的思路。
“那她到底对我做了什么?”韩志飞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眼里渗出一丝残酷的表情。
叶灵为了报复韩志飞,可谓耗尽心机。她眉目间压抑着残酷的笑容,回想起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几乎没忍住笑出声来。
“将韩志飞骗得破产的人叫赵平,你应该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吧?”叶灵问徐若兰,徐若兰听她提起此人名字,顿时就被吓到,脱口而出:“这个人是你找来的?”
叶灵收敛笑容:“不是我找来的,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我只不过藏在他身后,谋划了所有的事……”
叶灵当初以赌客的身份出现在赵平面前时,风头正旺的他一下子就被漂亮热情的叶灵给吸引了。很快,他陷入叶灵的温柔乡不可自拔,二人你来我往,就变成了男女朋友。
“赵平的赌运其实不差,可因为我的出现,让他输光了所有钱,他最后在我的劝说下,决定铤而走险。”叶灵一步步将赵平拽入了万丈深渊,赵平坠落深渊之后,又将韩志飞骗了个倾家荡产。
徐若兰的心紧紧地揪着,她再次将目光投向身边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人,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一个侏儒。
“姐,听了这个故事,感觉怎么样?”叶灵言语轻松,“我也算替你报了仇,你不是应该感谢我吗?”徐若兰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叶灵又叹道:“赵平该死,韩志飞也该死。姐,既然已经离了,坦然接受吧。往后的日子,好好活着,为自己和女儿活着,那些臭男人,不值得你去浪费时间。”
韩志飞忽然猛烈地拍打着桌面,从喉咙深处发出阵阵咆哮声。民警此时过来制止了他,他慢慢恢复平静,惨笑道:“你们这些女人,太狠了!到头来,我韩志飞机竟然是死在一个女人手里,没想到,没想到啊。”
徐若兰看着他出离愤怒的表情,虽然也有一种报复之后的快感,但更多则是悲凉。她缓缓说道:“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女儿将来长大后,要是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你觉得她会怎样看你,怎样看待她的亲生父亲?”
韩志飞趴在桌上,呜呜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