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金霞切了两根黄瓜做凉菜,因为金霞舍不得摘,放任黄瓜长得老大才摘下来,因此这黄瓜并不嫩。除了蒜拌黄瓜,金霞又扔给江迎雪一颗大葱让她蘸酱吃。
江迎雪拿过那颗葱,放在嘴边半天没下得去口,盯着大葱做思想斗争。
秦越看了不由笑了一下:“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她说好自己不挑食的,今天才第二天,可不能打自个儿的脸。
江迎雪看了一眼金霞,又看了一眼秦越,告诉自己生的大葱跟生的黄瓜本质上都是蔬菜,没有区别。
眼睛一闭咬了一口,跟赴死似得。
这一口葱下去,江迎雪的小脸皱在了一块儿,本来红红的眼睛又被辣出了泪。
金霞又好气又好笑,这城里娃娃还真会出个洋相:“你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不能吃就别吃。赶紧吐了去!”
江迎雪闻言,放下大葱就跑到外头给吐了,嘴里还是咸巴巴的酱味和大葱的辣味。
她赶紧吃了口窝头咽下去。
江迎雪的样子可怜极了,金霞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可她也没办法,现在就算是种菜也不允许多种,否则就有人过来割资本主义的尾巴了,蔬菜比粮食还金贵,也就是现下这个时节好,收一两个茄子和黄瓜,哪能全端上来给这大小姐吃。
好在江迎雪也没说什么,还硬吃了一个窝头才离席的,毕竟不吃饭下午就没力气干活了。
人心都是肉做的,江迎雪越懂事,金霞越不落忍,一边继续吃饭,一边念叨:“这孩子真是遭罪了,让这些城里娃下乡来,真是祸害人。”
“妈,晚上弄点像样的吧。”秦越拿起江迎雪吃了一口的那段葱,继续吃着。
“这么实在的粮食给你吃,你还要什么像样的?”金霞瞪了儿子一眼,“你觉得什么像样,你拿来家我给你弄。”
秦越低头扒饭。
他下午照样去帮江迎雪干了一会儿工,本来江迎雪想拜托他下了工跟她一块儿去供销社买东西,谁知道下工后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秦越的影子。
“你找什么呢?”
于桂兰见江迎雪左顾右盼的。
“没什么,”江迎雪找不见秦越,也就作罢了,“桂兰姐,你知道沙田村怎么走吗?”
于桂兰一听沙田村,她就知道江迎雪要去供销社,“你顺着村口那条路走就是了,跟咱村就隔着那座石岭山,供销社也在这条路上,你顺着走,越过山之后大概走个十分钟就到了,很好找。”
江迎雪闻言,点了点头。
“我现在在老乡家,晚上得自己开火做饭,没时间陪你去了,你自己走注意安全。”
于桂兰跟江迎雪告别,江迎雪咬唇:“没事儿,不是说好找吗,我自己去就行。”
正好孟红梅把苞米送完,听到两人的对话,直接道:“迎雪,我陪你去吧,晚上我让秋凤帮我留着饭就行了!这路还是有点远的,你自己走到山跟儿一准儿得害怕!”
知青所是大家轮流做饭,今天不是孟红梅的班。
“那感情好!就是麻烦你了。”江迎雪遥遥望着那石岭山,确实有些发怵。
“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走吧,去晚了就关门了。”
孟红梅性格软弱了一点,但心底是很热情的。
江迎雪跟孟红梅手挽着手走了,到了石岭山山脚,山上传来一阵鬼叫似的风声。江迎雪向上望去道:“这山上还真全是石头。”
“那不然怎么叫石岭山呢?连松树都没几棵,全是石头,村里老乡搂草都不来这儿的,都去北山上,你要是挖野菜捡蘑菇,也记得去北山。”
孟红梅来石岭村三年了,说起来也头头是道,“我听村里的人说,这山风水不好,有它挡着,石岭村才会这么穷的。”
“哪有这回事,听着真吓人。”
“我们也就私下说说,别出去张罗。”孟红梅提醒道。
现在不让讲这些,被抓到是要挨批斗的。
“知道。”
江迎雪看了一眼这座山,觉得虽然叫“石岭”,却并不大,村里要是觉得这山不好,完全可以推平,石头还能卖钱呢,那村里不就富了吗?
不过这不是她要考虑的,为了绕过这座山,两人走了半个钟头才到供销社,江迎雪一身薄汗涔涔。
沙田村的供销社很小,就是一间小屋子,三面堆着商品,左边是粮,右边是布,正对面的是小件杂货,后头墙上挂着略贵重的物品。
江迎雪本想挑一块漂亮的布,但到了才发现选择很有限,这里头的布种类不多,总共就十几匹,颜色大多是深蓝、黑色或者灰褐色,江迎雪几乎没有纠结,指着店里唯一一块儿白底红碎花的布:“同志,我要这个。”
“要多少?”供销社的售货员态度差得很,眼皮都没抬一下。
江迎雪哪知道要多少,她看向了孟红梅。
孟红梅了然,问道:“你割布干啥的?”
“做窗帘,秦家的厢房现在给我住,他们家的后窗没有帘子,我买块布挡上。”
孟红梅道:“你割六尺布就行了,到时候裁成两半,一边挂一块。”
江迎雪也是这样想的,对售货员道:“我要八尺布。”
“你要这么多干什么?”孟红梅扯了扯江迎雪的袖子,“相信我,六尺绝对够了。”
“我还想弄块桌布呢。”
“那行。”孟红梅听江迎雪有自己的打算,就没多说。
江迎雪看售货员拿着一根大木尺,咔咔咔量了八下,“咔嚓”一绞:“三块二!”
孟红梅在一边不由咂舌,现在大家一年就分得到三尺布票,一家人的布票合起来还不够做一身衣服的,江迎雪竟然这么大手大脚。
江迎雪没急着掏钱,指了指旁边的灰色粗布:“这个也给我割六尺。”
江迎雪眼皮子都不眨,又要了六尺布,售货员闻言,这才掀了眼皮,仔细打量着来人。
这一看不要紧,江迎雪直接被这售货员给看上了。
“你是石岭村新来的知青吗?”
售货员在供销社里头,几乎三个村的人她都眼熟,能认出一边陪着的孟红梅是石岭村的知青,但江迎雪是个生人,就大着胆子猜测。
江迎雪点点头:“我是。”
这售货员没有马上给江迎雪裁布,反而是饶有情趣地向前凑了凑身子:“你哪来的?有对象没有?我看你这小身板哪像是能吃苦的样儿,姐给你找个婆家吧?我有个堂弟现在是在镇上厂里上班的,吃的是商品粮,你到时候跟他去镇上,就不用干活了。”
孟红梅胆子小,她不敢跟这售货员当面锣对面鼓地说话,只是扯了扯江迎雪的袖子,让她千万别轻易答应。
售货员突如其来的热情也把江迎雪吓了一跳,同时也让她感觉到有些不自在:“我不考虑这些事,你赶紧给我割布吧。”
“你急啥,今天我晚点下班就是了,我那个堂弟,要个头有个头,要样貌有样貌,多少人踏破他家门槛给做媒呢,也就是他眼光高,不过姐看你这条件,那小子绝对没话说。”
售货员还在推销着她的堂弟,江迎雪秀眉一拧:“我眼光也高!大姐,赶紧给我量好,我们赶着回村呢。”
不用说透,这句话就噎的售货员吞了口唾沫。
她干这售货员的营生,所有人来买东西都得对她客客气气的,哪有江迎雪这样不给她台阶下的人,售货员一下子脸通红。
恼羞成怒道:“你这么高的眼光,还看得上我这儿的布吗?赶紧走,我不卖给你了!”
孟红梅见这阵仗,都快吓哭了。
江迎雪敲了敲柜台:“大姐,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我买的是公家的布,不是你的布。我有钱有票,你就得卖给我。你不卖也可以,我转过头就上公社去告你违纪,告你工作懈怠,公社不管,我去镇上告,镇上不管我就去县城,我倒是要看看这块布我能不能买回家。”
真论横,江迎雪在她爹妈的保护下横了一辈子,谁能横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