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过后,闷热回归。即使是太阳已经落山,建业街头的闷热依旧丝毫不减。走进预订好的包厢,游枫却感到一丝冰冷。这寒意不是来自习习的江风,而是端坐主位的两人。
“刘厂长,张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老板华锋游总。”
游枫闻言热情的伸出右手,道:“幸会!”
不料,那两人并没有伸手。张工道:“王工,看来约我们到这的是这位游总吧?你这事儿可是不大地道呀。”
王卫东正待解释,刘厂长开口打断道:“反正酒菜都没点,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过要是想替香格里拉传话,就免开尊口,有事让王德自己来找我。”
“不是,你们——”看到老板安顿的第一件事就没有办妥利,王卫东也是急于挽回些颜面。
“卫东,看来刘厂长他们误会了。我来解释吧。”游枫摆摆手道:“我喜欢和爽快的人打交道。明确一点,我是前天才听过香格里拉地产的,和那个王德更是素昧平生。”
“那您?”张工的语气也缓和了一些。
“最初来贵厂的目的,是想购买一些消除内应力机床构件。我们新研发了一款数控加工中心,但是没有合适的床身、导轨设备,临时赶做也来不及,所以就想到贵厂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原来是要买配件,让王工去器材库购买就行了,还需要约我们吃饭吗?准备多少?”听说只是来淘换零部件,刘厂长随意说道。长期静置,释放完内部应力的部件,对于机床厂来说虽然是宝贝,但卖上几个还是可以承受的。再说了,要是实在不想卖就漫天要价呗。
“全部。”
“什么?”不单是刘厂长和张工,就连王卫东也吓了一跳。
“不行!”张工斩钉截铁的拒绝道。开玩笑,那些零部件是三年前就准备好的,要是都被买走了,机床厂就算能顺利搬到润州,没有活干呆在那等着喝西北风吗?
刘厂长好像突然明白一样,道:“据我所知华锋以芯片和电子产品为主业,就算是能设计出数控机床,真的能自己做出来吗?而我们厂拥有国际八九十年代的技术,每年像数控铣床、数控镗床、数控车床啥的,大大小小安装几百台。比起你们自己装配,岂不是方便很多。更何况,你们要是没有合适的配件,我们厂还有几个高级钳工技师,锉也给你锉出来了。”
“是啊是啊,游总,这机床安装看上去简单,其实装配也是个技术活。而我们厂还有好几个有着几十年经验的装配钳工,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嘛!”
面对他们的劝说,似笑非笑道:“要我们购买你们的整机,也不是不行。但你们能做到目前鹰酱高精密数控机床的技术指标吗?”
“那不是开玩笑吗?不要说我们厂,你就是去哪也做不出来。除非是花大价钱手工打磨出来,不过精度也仅仅是接近九十年代初吧。”张工摇摇头说道。
“不过我改主意了,你们厂卖吗?”
“怎么讲?”
“我有个建议,润州地皮转让给我,新厂房我自己建。地皮加上厂里所有的设备和库存作价3000万。按照建业同等地段2000一平的地价来算,贵厂还可获得两成出让金,就是800万元,甚至还可能从开发商那边拿到新厂房的建设投入接近500万。这些钱足以让您对上对下都有个交代了吧。”
“不要急于拒绝。第一,据我所知,贵厂曾做过资产核算,不过5000万元,这还包括地块招拍挂的2000万元的。第二,我的参与对于贵厂及开发商都是双赢。其实你心里很清楚,贵厂就算搬迁到润州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无非是缓口气罢了;再加上我还可以帮助开放商消化5成,甚至更多的工人。第三,如果您和张工能够通过华锋的考核,润州机床厂管理层必定会有你们的一席之地。”
看着游枫不似作伪的表情,刘厂长有些懵逼了,这绕来绕去的怎么就看不懂了呢。按照最初和开发商签的方案,厂里得到一个新厂房和400万元出让金补偿款;按照游枫的计划,厂里得到近3500万现金,职工人均10万左右,但这样一来,建业电子就在自己手里彻底消失了。犹豫不决的他又掷出了终极杀招…拖字决:“这样吧,明天我请示一下市里,尽快邀请润州的领导以及地产商,咱们一起洽谈一下,再把这事以协议文书的方式确定下来。你看?”
“可以,不过我只有三天时间。三天后不管成与不成,我要拿上需要的部件,怎么样?”
三天后,经过一番唇枪舌剑之后,令众人满意的协议终于出炉。
游枫从厂保卫科挑选二十余人组成华锋机电润州分公司第一批员工,交由王卫东负责全天候守卫老厂区。
“卫东,这些资产就拜托你了。你近期不但要配合季毅挑选出具有较好技术能力和敬业精神的员工,准备参与润州分公司设备安装和生产。另外再招募50名安保人员。”
“是。不过招募的工人的待遇怎么算?”
“三天以后,分公司行政和财务人员就会到达。具体月薪会按照公司规定根据个人岗位能力确定,不过有一点可以明确,收入至少可上涨三成,从签订试用期合同之日起计薪。”
润州,是个滨江的小城市,依山傍水,风光秀丽,有“一座山水城,半部江南诗”之美誉。
听闻一个年少多金的外商一掷万金买下了建业机床厂,当地的父母官也是重视不已,传闻还专门成立了一个接待小组,安排一名副职全程陪同考察。
“游总,你看,这里就是苗山,是道教上清派的发源地,被道家称为“上清宗坛”,为道教第一福地,第八洞天。”吴丽是镇招商局局长,作为领导干部中为数不多的一位女性,非常熟悉这里的历史人文,是陪同投资商考察的不二人选。
“哦,真是孤陋寡闻了,原来大名鼎鼎的苗山居然在这里,果然是历史名城,处处都是典籍。”
游枫有些漫不经心的回答道。眼睛却盯着一直低头扫地的老道士。就在刚才,游枫接到规的传音,这道人使用了移魂符,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规已经将符箓无声无息的毁掉了。
游枫暗道:这老家伙鹤发童颜,看似个得道之人,实则浑身血腥之气。再加之这老小子和自己初次见面便使用恶毒的符箓攻击自己,想来也应该是个恶贯满盈之辈。
似乎看出来游枫兴趣缺缺,毫不知情的吴局长转移了话题。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似乎是交际能力的绝对体现。“不单是历史,这里还是新编军的抗日根据地,新编军司令部设在乾元观的松风阁、宰相堂内。在前几年的除夕夜,当地的居民在纪念碑前燃放鞭炮,无意中发现只要在碑下燃放鞭炮,空中就会响起嘹亮的军号声。”
“哦?麻烦吴局长带我去看看。”游枫立刻来了精神,作为自幼就接受普及教育的接班人,对于前辈的丰功伟绩一直是比较关注的。
平心而论,这里的风光的确是普通,不过游枫倒是饶有兴趣的问个不停。
吴丽指着一堆残垣断壁说道:“游总,你看,这里就是新编军修械所的原址。靠着铁匠铺的工具起家,逐步发展到200人的规模,能够修理机枪、步枪、打不响的子弹和掷弹筒等,还试造成功手榴弹呢。
“先烈毕衫兰缕,一路走来实在是胜在信念啊。各位前辈在上,作为新一代军工人,我等必不会让悲剧重演,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看着这几堆平淡无奇的残垣,游枫心中那份激情突然被勾动。一股热流从百会穴蜿蜒而下,不由自主的说出了这句类似承诺一般的誓言。
“啊?”吴局长不由自主用手捂住嘴巴,悄声问道:“游先生,你不是外商吗?怎么——”
“吴姐,咱就别你喊我先生,我喊您局长了,我叫游枫,是地地道道的夏人,而且还曾经是一个根红苗正的军工人。至于外商身份,无非是为了在国际上采购一些产品方便,顺便披上外商的虎皮在国内招摇一点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就不拘谨了,过会请你去吃这里的特色小吃——锅盖面。游枫,我告诉你,那里是一个又脏又香的存在,外地人是根本找不见的。要不是真把你当朋友,我也不会带你去的。”吴丽有些活跃的说道。
“那好,吴姐,就麻烦你了。”游枫道了一声谢之后,说道:“吴姐,其实你不用一直陪着我。可能从刚才的言行中你也发现了,我对投资旅游地产啥的不感兴趣,因为我的目标不是快钱,而是基础工业,比如机床厂这样的。不过,如果需要一些慈善活动的话,我也量力而行积极参与的。”
“游枫,我也不瞒你了。很多人觉得你斥资几千万购买机床厂纯粹是一个败家子。所以,区里给的任务是争取你能在这里投资几千万左右建一个豪华酒店。你知道的,润州区至今还没有一个高标准接待场所。既然你没有兴趣,午饭后我就回去复命了。”
“那就是说我人傻钱多呗,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有些事情不是谁都能理解的。”游枫感叹一句,笑嘻嘻地道:“不过,吴姐,机床厂那边已经开始土建了,那些前期手续您还得操心一下啊。不会任务完不成就翻脸不认人了吧。”
“哼,你不帮我我也不会帮你的。”吴丽佯装恼怒娇嗔一句说道:“你那项目已经惊动省里了,咱一个小女子自当效命了。只不过,我这个招商局长可能要换地方了。”
“为啥?”
“还不是因为润州区招商任务已经连续全市排名末尾了。不过这和你没关系,最多换个地方当个闲职呗。”吴丽有些郁闷的答道。
“也是,润州只有水陆便利,却没有独具特色的景点,发展旅游可说是有地利而无人和,招商谈何容易。”游枫点头道。
“谁说不是呢,否则也不会想着让你这个买地建厂的实业家投资地产或者旅游了。”
“这倒也不是不行?”游枫有些若有所思的说道
“什么?真的?”画风转换的太快,吴丽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
“所谓无利不起早。你要的是名,我要的是利,咱们有双赢的可能。这样吧,在机床厂附近临港的地段,给我挑上几个经营困难准备破产改制的工厂,员工设备资产全部打包给我。员工岗位和薪酬得由我说了算,当然我不会让高工去扫马路,但也不会让尸位素餐者混迹其中。几年之后,这里将会是一个占地百亩的高科技园区,预计总投资2亿以上,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这么多?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的。”吴丽在惊喜之余,突然发现自己话语中的漏洞,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看着这个女强人局促的模样游枫促狭的笑道:“以身相许吗?弟弟我可是有老婆的。”
“想什么呢,快说正事。”
“作为交换条件,我在润州打造一个集购物中心、酒店、写字楼和住宅于一体的综合体,需要临江土地80亩。土地手续您负责,费用自然由我负责。这个项目准备分三期实施,预计总投资3亿,第一期在8000万左右。怎么样?够不够吴姐你当副处的资本?”
“看来今天的锅盖面,要再加上一盘肴肉。姐一定要陪你喝几杯,没想到陪客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今天居然掉下馅饼了,不过我才36,自然是当不了副处的。”
吴丽看着游枫有些促狭的眼光,嗔怒:“你个小家伙咋跟别的臭男人一样呢?”
这是一个当时比较流行的段子,一个中年油腻大叔拉着坐台小姐说:你是处吗。坐台小姐嫣然一笑:说是吧,你肯定不信;说不是吧,我还没有结婚呢。勉强是个副处吧。这个段子一出,所有副处级官员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副处了。
游枫哈哈一笑,赶紧转移话题,道:“凡事都是一饮一啄,苍天不负苦心人嘛。更何况民不与官斗,如果在朝中有人,有些事也便利一些。一步进班子还是有些难度的,不过你倒是可以把这个作为前提条件,怎么两三年内就解决了呗。”
不得不说的是润州肴肉的确是一绝。只见这肴肉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皮白肉红,光滑晶莹,卤冻透明,犹如水晶,故有“水晶肴蹄”的美誉。它瘦肉香酥、肥肉不腻、胶冻滑爽、味道醇厚。夹起一块放入口中轻轻咀嚼,口感细嫩,肉质鲜美,瘦而不柴,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让人回味无穷。尝过之后,游枫立刻赞不绝口:“这肴肉果然名不虚传!”他一边吃着,一边赞叹不已。
“那就先谢谢弟弟了,来,姐姐敬你一杯!”吴丽妩媚地笑着,站起身来,端起酒杯,轻轻一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小女儿一般的开心。
游枫见状,也赶忙举起酒杯,陪着干了一杯。他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定力不错,不然这一顿下来,说不得还得再投资几个项目呢。
由于两人下午都有安排,酒水只是浅尝辄止。
午餐过后,游枫道:“吴姐,下午我自己转转吧。您那,有陪我的时间不如回去给领导详细汇报一下。我计划三天之后去拜访他,帮忙问问有没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