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
山洞的内侧向里走,有一个更广大的天地。在这里,好像山心被凿开,四面光洁的石壁,高耸组成一个天然的大殿。落面的石壁光洁如镜,此刻却被刻上了些许字符。一个男子站在石壁面前,半弓着身,抬眼,微微地注视着这石壁。
不知不觉间,在这里已经待了一个月有余了。
这些时日与面师傅在这里,劈柴,搭木架、造锅,搭灶台,把这里变成一个可以住人的地方。拾取野果,磨石,制取猎叉,他们终究在这个不知在何处的山洞活了下来。连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在哪,追兵自然不会来。躲过了几天安逸,忙碌过了最初的时刻。白天,他和梁思检在石壁上刻画象形符号。晚上,灯火打起,思念的痛苦才如潮水般涌来。
那一夜,夜阑卧听风吹雨。他又一次梦见,长安街醉花弄灯,两人策身同游,携手游观大雁塔。看月落乌啼,品石碑诗绘。
等到梦醒时分,一刹那的巨大落差向胸口沉重压来,他一下哭的像个孩子。不顾孱弱的病身,支撑起来,提笔于石壁写下
“故园神游大雁塔,长安街上看花灯”
“盼卿归来不见月,夜夜望月不见卿”
往后余生,这空荡人间,就真的,只有我孤独一人吗?
少实低下头,如果有人在他身边观察他,应该能看到,其人双眼厉目,凌霜傲雪。
你陪我一程,我念你一生。终究打破这轮回的,是什么?
在常人看不见,想不到的地方,惊破天人的执念。
他抚着墙壁,想象触摸到她的脸庞。情思一动再难止流,面前空天壁无语空修。不知江海悠悠空去留,我心忧思怅怀难解鸣啾啾。
多想此刻她就在身前,暗调烛光明影中。若是牵住,怕是再也不会放手。
可是她不在,她不在。
又在恍惚中,石壁寂落,满室银辉。林下漏月光,疏流如残雪。庭下积水月明空,抬头寻月,月上柳梢头,人约在何处?
他不甘心,怎么会,怎么会一下就天人两别了呢。他好思念她,他想见到她,和她说话,或者至少,书信。可是太远了,连面师傅都说这是在天下的另一端。他和她一点联系都没有了。
他好不甘啊,忍不了了。
他提起笔来,面对眼前的石壁,竟无从下笔。疯狂地想写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落不下。天哪,就让我有些灵感,哪怕是一点东西都行啊!
落下笔,头靠在冰冷的石头上,兀自喘息。
我该怎么渡这个劫?
我该怎么画这个圆?
这个风火轮!
原来这一切,都是白帝在捣鬼。
是他觊觎长安已久。
他就是隐藏于世间许久未见的黑魔王。
可是
天门关六十年一开,平水相阔,两潮相开。而我现在,就凭我现在的实力,如何与他对决?
他抓狂,深深地感到无力。望着满天的符式,满目怆然迷茫。
面条鬼走来
“少实,累了就休息会吧”
他恍惚间点点头,突然一顿,抬起眼。
“师傅,我放不下“他喃喃道,空旷的石室中,没有人听见。
“我不休息,师傅,我已经把自己钉在这里了
“你已经在这里待了两个时辰了”
“哪怕我只写下一行式子,我也要待在这里”
站在石壁前,他对自己这样说道。他的头脑疲惫惘然,似醉酒,亦有丰毅之神。
陆少实此刻心情烦躁极了,头脑昏沉。
休息,你哪有时间休息,这使命,这风火轮,你构造出来了吗。还是心静一静,要逼自己在这方寸的洞室中临壁描叶。此器一日不成,我便一日不出山。即令苍颜白发。
总是在思念那个人,但若此时寻清闲,国之重器不成,我将有何颜面见先师,有何内力承载心上人?昨晚做梦,梦中我是个只会吟章摘句的风流才子,一瞬间哭醒。满眼泪雨滂沱我发现在这石洞中,反而心安--我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去成就这空天器。这个石山是我极苦历练的闭关地,也是我淬炼成玉的集台。我还有时间,做那个在山壁间凝视黑夜的人。
脑中想起一个声音-回旋
“回旋场,回旋场“
半空中飘过一缕微质,他不禁又联想到了云,又想起了晓云。
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好想见到你,拥抱你。
沉郁顿挫,撕心裂肺。
我终会见到你,我要成云高于壁。
我不要平庸,我不会放下你。我不要寻遍天下柳色,我只要灞桥下的你。那个我说不尽呼唤,道不尽情感的人。
每一秒,每一刻。
思念了,就敲敲石壁。
耳边,忽听得风火轮的轰鸣声,愈隆愈响。
红烛微光,山洞。木牌下摆着几个蒲团。祠堂中,那个白须老者正点亮一根根蜡烛,
“师父”陆少实喊道,跪在蒲团上,蜷着身子。
老者回过头来,眼中慈祥温和。
“师父,太难了,实在太难了” 他掩面,不禁哭了出来。
老人走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胳膊。轻声说
“我从把你带到这里来,就没想过这是项容易的事情。你坚持了这么久,这份孤绝的勇气,已经很让我吃惊,很让我感到骄傲了。没事的,孩子,你累了,休息一会儿吧”